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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王守仁被贬

        京城之中杀得人头滚滚,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害怕,其中也有兴奋的。

        这个人叫王守仁。

        弘治十二年的乙未科科举还是照常举行了。

        状元被皇帝授予了一个叫伦文叙的广东人,榜眼叫丰熙,是个瘸子。

        在封建时间,一个瘸子能把榜眼这个位置拿下,可见他的才能是不一般的。

        朱厚照当初初的那到策论的题,也是他答的最好。本来也有人要给他状元,大明朝状元是个瘸子…皇帝觉得不好。

        太子也无所谓,反正将来成就如何,也不在于这个名次。

        学历只是敲门砖嘛。

        王守仁则高中二甲进士第十七名。

        应该是弘治十一年的西北之行影响了他一点,否则名次估计会更加靠前。

        四月时,他被授观政兵部,因为其喜爱军事的特点,朱厚照又通过吏部将他调整为兵部主事。

        待了三个月后,到七月份时他写了一篇奏疏,但上疏之前,先去书院之中找了王鏊。

        如今的书院已经比最早的时候热闹不少了,

        甚至于之前皇太子所说的女子医馆也在京城之中开办了起来,坐馆医生就是谈允贤,她自己又看病,又在书院的女子医学宫中教授医术,每日时间都要拆开分两半用,很辛苦,但是至少比之前那样行医困难要好上许多。

        女子医馆开办后,成了京城里最为特别的一件事情,虽然时人也有说过其不好的,但当家里的女眷生病,一个一个的还是送过去看了。

        毕竟,比起让男大夫望闻问切,还是女大夫方便点。

        除了医学宫,王鏊担任院长的往圣学院也是经常挤满了一屋,随着时间延长,渐渐的开始会有定期的文会,专门就‘经世致用’这套学说进行系统性的辩论。

        朱厚照要的就是这个慢慢散出去的影响。

        至于军学院,则安静许多,反正就是那三十人的事。

        王守仁去拜见王鏊的时候,王鏊正在和张天瑞商量事情。稍微等了一会儿之后他才进去。

        王鏊也是许久没见他了,见面就道:“说起来,最近因为太过忙碌,还未向你道贺。你当初说过,令尊阻拦你过甚,其缘由便是因为科举。这下好了,总算得偿所愿。”

        王守仁在王鏊面前还是会谦虚一些,他行了个大礼:“是晚辈不对,弘治十一年,晚辈在甘肃得守溪先生教导,还未来得及言谢呢。”

        “与我就不必如此客气了,”王鏊问道:“怎么了?今日来此是有什么事?”

        当然是有事才来。

        王守仁很是正式的问了一句,“守溪先生,当日在甘肃,张坋、朱明志所行之事守溪先生还记得么?”

        “怎么忽然提起那两人?”

        “太祖皇帝当年设卫所制,军卒闲时种地,垦荒屯田,如此不费银而养百万军。而如今呢?就如那甘肃镇,边军战力之弱、军卒生活之苦已是难以想象,卫所制怕是名不副实了。”

        王鏊脸色一变,

        他是万没想到王守仁跑到他这里说出这一番话。

        “伯安(王守仁字)慎言。”

        “不,守溪先生,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王守仁拱手向皇宫的方向作揖,“殿下因知道下官喜好兵事,所以中进士后,特调下官观政兵部,而后又授兵部主事,几个月来,兵部整军大有成效,甲级八卫每日操练,假以时日必为一支虎军。可边军呢?边军怎么办?”

        “殿下赐予下官厚恩,自然是要下官操心国事,以为效用。可自四月以来,下官每日去兵部当值,进了出、出了进,如今尚无只言片语献于殿下。下官心中实在难安。”

        “因而便想到当初在西北之经历,边军之弱,在于士兵生活困苦,生活困苦在于无田,无田则因军官欺占普通士兵之田。”

        王鏊听明白了,

        王守仁是立功心切,在兵部晃悠了三个月,心里有些急了。说起来他二十七岁,年轻、又刚中进士、去年还在甘肃立了功,所以难免急切了些。

        能发现那些问题,也算是他眼光独到。

        敢写出来、说出来,更说明他秉公无私、勇气可嘉。

        但王鏊还是伸手阻止,“伯安,伱不必说了。我与你父亲实庵先生有同僚之谊,与你也有数月之交。你自称晚辈,若真的将我视为长辈,就听我一句,此疏万不能上!”

        王鏊这个话让王守仁万分不解。

        “为何?当初在甘肃,我与守溪先生共同对敌,对付的就是张坋、朱明志这样占士兵之田的贪渎之人。张坋被捕之后还叫嚣,天下不独他一人这样做,为何就只抓他!现在听守溪先生这样的话,下官更加不解了,难道就真的只能抓张坋?是因为那些人太多了吗?可如今殿下监国,杀贪官、惩外戚,只要是侵夺民田的,全都处置了。为何不能将军屯也翻出来整顿?”

        “伯安。”王鏊叹了一声气,“你说的那些事,你以为殿下不知道吗?”

        王守仁瞳孔更加瞪得大,“守溪先生……这是何意?”

        “军屯之事涉及太广,这可不像齐宽案、绝非办一个按察使那么简单。你现在将这个疏递了上去,殿下该如何处置你想过没有?”

        “自然是丈量田亩、清查军屯,重新恢复卫所制。”

        “哪里那么简单?”王鏊真要给他上上政治课,“你既然是要报殿下知遇之恩,那么在行事的时候就要替殿下着想。你现在这个疏递上去,殿下绝不会照此办理,而且还会引得边军震动,使殿下难以妥善处置。真到那个时候,为了平息边军的非议,你王伯安就要大祸临头了!”

        王守仁有些不信,皇太子如今所展现的是什么气象?

        岂会因为一点困难就放着正确的事情不去做。

        最主要的是他不愿意放弃,辛苦了三个月,茶不思饭不想的、天天就琢磨这事儿,终于给琢磨出来了,然后就说算了?

        而且如果证明他讲的有问题、或者解决的办法不对那便也认了。

        自己学艺不精,回家再治学呗。

        结果说了半天,这是……确有其事啊!所以明明是正确的!

        “多谢守溪先生。但范文正公曾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伯安得殿下之恩遇,擢为兵部主事。若是因害怕自己之祸而偷滑躲避,想来将来也就没什么大出息了。守溪先生想看到的难道是那样的王守仁吗?”

        “这……”王鏊也是有文人傲骨的,王守仁这一番话还真叫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啊,如果王守仁害怕灾祸而不向上直言,往后又有什么价值呢?

        “不对,不对。”王鏊还是要阻止他,“你这是给殿下添麻烦。伯安你听我一句劝,且等上几年,这件事一定会有一个结果的。”

        王守仁就问:“那么是几年?”

        王鏊想了一下这事得巨大难度,“十年八年总归是要的。”

        “十年八年?那样来不及的!鞑靼人在达延汗的率领下每日都更加强大,十年后军屯形势更加恶化,边军战力更加孱弱,到时候如何等挡得住鞑靼大军?”

        说着,王守仁也就不听劝了。

        他不能在兵部就这么晃下去。

        王鏊拦也拦不住,最终叹息一声,“……也许是去年到了甘肃,便立下了智擒张坋的功劳。所以性子更加急了。”

        人各有命,命岂可违啊?

        回到家中的王守仁独坐书房,三日不曾出门。最早他曾想向皇太子谏言‘行法以振威’、‘严守以乘弊’等策略,但西北之行让他明白,边军的羸弱最根本的就是在于屯田被破坏。

        弘治十二年七月二十二日,兵部主事王守仁上《请查军屯疏》,疏中直言:

        将官推举、多以贿通,一握兵权,如获至宝,既求偿债,又欲肥家,役军多至千人,侵屯动以万计,扣克赏赐,以贿权贵如此也……十月风霜,士甲无绡,妻居无煤,幼儿裸体……

        此疏一上,不仅是朝堂,也在边军之中激起千层浪,

        站在边军的角度上想一想,皇太子都干过什么?

        齐宽这样的大臣侵夺民田被拿下,岐王、雍王这样的藩王奏乞田亩被拒绝,还有一众外戚清退田亩。

        现在轮到他们了?这个时候看的就是太子的态度,如果太子默许,那么事儿就大了。

        与此同时,朝中大臣也大多不同意,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全部反对,军屯和其他的性质都不同,军屯涉及到边军众多将领,鞑靼人又在北方虎视眈眈,这个时候怎么能做这些事?

        朱厚照将王守仁的《请查军屯疏》放在怀里揣了三日,读了又读,其中那句‘十月风霜,士甲无绡,妻居无煤,幼儿裸体‘,让他心痛莫名。

        但最后还是下了一道旨意:谪贬兵部主事王守仁至贵州龙场,担任龙场驿栈驿丞一职。

        王守仁接到旨意的时候人都有些懵了,整个人的世界观受到冲击,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太子殿下绝不是昏聩之人,他的奏疏直言各地卫所弊病,那里面的土地兼并更加疯狂和严重,最后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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