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的江南即便下了小雨也已经不那么冷了,甚至还会渲染出一种烟雨如波的感觉。京杭大运河上的船只如林,其中一艘乃是京师来的官船。
遵照皇帝旨意,威宁伯、礼部尚书王华和兵部尚书齐承隧来到浙江。
而码头之上则是章黎和平海伯梅可甲率领众官员迎接。
这是一幕很正常的迎来送往的画面,只是威宁伯的身后跟了一个素装女子,她并不说话,也没人介绍她,只站在侍女的纸伞之下等待着官员们互相客套完毕。
章黎原本只是福建的布政使,提了浙江巡抚以后,任务明显加重,整个人似乎也到了朝政更中央的位置,以往他何时一次接过两名尚书?
一番寒暄以后,他将人领往钦差行辕。
还在路上,王华就在问:“想必平海伯和章中丞俱已收到陛下旨意,陛下要扩大水师,举行仪式。其中关键便是那两千料的宝船,现在船是不是造好了?”
这事平海伯回答,“去年末我们给陛下禀报两千料宝船之事,当时就已经可以建造了,所以大宗伯不必担心,船必定还是有的。不过陛下要各国使臣共观……”
“怎么了?有问题?”
“没有问题,不过要等。三月份日本国和琉球国使臣已经到了,但南洋诸国要等到七、八月份才能到。”
齐承隧眉头一皱,“这么说来,我们要在这里等上两个月。”
因为银钱催人动,商业的繁茂还会吸引周边的人聚集,更多的人就需要更多的粮食、更多的住房,说句不好听的,还有更多的酒和更多的姑娘。
姑娘捏着手指,优雅的点了下头,“那就劳烦二哥。”
商铺林立、人头攒动这只是初步的变化,接下来就会有些在他们眼中显得奇怪的机构诞生。
朱厚照把这些都已经告诉他了,不然的话,他担心威宁伯领悟不到。
反正正德五年,这里的光景已经远远超过之前。经过开海之后四五年的培育,杭州、宁波这等以商业为主的城市完全展现出了不一样的风貌。
“是精通各国语言之人,因为数量不够,一个译员往往有几个主顾。只有像平海伯和以朝廷为背景的南洋公司才有财力雇得起全职的译员。”
兄妹俩找来一辆马车。
听完后,姑娘有几分惊奇,“这么说起来,杭州已然是大变样了。”
威宁伯其实倒知道皇帝的意思。
“有人当将军,就有人当士兵。二哥信我一回,你瞧这短短的几年,杭州就已经有许多当初难以预料的东西,其中有好有坏。将来有一天,谁能讲得清楚其中的事情,陛下就会委其以重任。你要知道,大明和过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个很简单的典故,哪怕是威宁伯这等不精通于学术的人也在小时候蒙学听过。
“极为热烈。”宋衡也有几分激动,“下官为官多年,也接触不少商人,鲜少见到今日这般,托关系也要给官府纳捐的。”
“应当是。要不明日出去看看?”
王芷虽然也被人夸赞有几分聪慧,但是以她的见识,确实想不到开海之后,杭州会有这些变化。最初她也和许多人一样,只是以为海禁一解,就是卖出去的东西多了。
商人虽然不直接为朝廷效命,但朱厚照从一开始就很注重商人的某些情怀,亲朝廷、为朝廷的,肯定会有优待。这没甚好说的。
<div class="contentadv"> 王华和齐承遂听下来,还是觉得没什么问题。
出身少府的宋衡这样一讲,在场之人多多少少都理解了信心二字的重要。
抵达行辕之后,章黎果然问起当时宫中情形,怎么就要退还捐银。
“下官知道,圣上旨意说不收,那肯定一两也不敢收。”
王华继续解释:“陛下说朝廷建水师、护商船,这等事寻常人难以相信,纳捐这银子说不清楚,还容易为滋生腐败,再说就六万余两,倒不如买浙江商户一个信心。”
她坐在马车里,时不时的就要往外看一眼,行人来来往往,甚至还有日本国人,但确实是乞丐很少。
“陛下说过,商业是农业的重要补充,看来确实如此。开海以后,各类物产出海贸易,家家户户的织布作坊需要人,而四海汇聚的商人增多,也让客栈、酒楼乘势而起,只要不是懒汉,找个营生应该并不难。”
浙江布政使宋衡说:“商业经营核心在于信心,只有预期今后会继续赚钱,商人才会继续投入资金,购买更多的织机、雇佣更多的机户,市场才会久盛不衰,杭州这样的商业之城才能持续繁荣。
尤其令王芷印象深刻的是,杭州街头的乞丐很少。
王烜也在里面待过的,他是王越的孙子,这个名额肯定争得到,“听当时的授业之师说,直接目的是为了培养更多懂得应对鞑靼的人。”
针对这些使臣,陛下是礼仪备足,武力也现足。前者是对心怀善意的人,后者是震慑心怀野心的。
王烜觉得不靠谱,“谁家会将孩子送来学习当个商人?”
接着他向京里来的三位拱手,“大宗伯、大司马、威宁伯,圣旨到浙江以后,布政使司衙门已经按照纳捐的名单,逐一将捐银退了回去,并且布告全城,朝廷决不会借建造水师之名而向商人敛财,不管捐银还是不捐银都是大明的商人,都受大明水师的保护!”
“这个口子不能开。”王华立马提醒。
不仅如此,浙江人无法理解退还纳捐银他也考虑到了,所以才有这么些人来到浙江。
“自家人不必客气。”
接下来王芷还会有更加震惊的地方。
王华只一句话便点醒了他,“章中丞可曾想过立木为信?”
“二哥。”王芷一路看下来,也一路想下来,她觉得有件事可以向皇帝谏言,“你还记得原先陛下为什么设立军学院么?”
“海上不比陆地,没有风,是到不了的。”梅可甲再奉承一句说:“而且这又是涉外之事,少不得大司马。想必陛下派大司马过来,也有此意。”
而这些都是需要人来做的。
翌日。
如此说来,银票的防伪技术也要更新,因为经济活动量太大,不像以前,出一点问题就是天大的事。
王华是没什么大事,但他兵部可急,眼下九边各镇大多都在整备军队,其中人员增减、调动以及王守仁部的粮草供应等事,都在那堆积着呢。
若是商人没有信心,赚一笔就存起来,再赚一笔又存起来,那流通的货币始终不足,就如同人体血流不够,那始终是虚弱的。”
王芷好奇,眨着大眼睛,“那是什么?”
“信心?”
因为商业是一种需要各种各样配套的活动,比如说需要银行提供金融服务,需要更贴合现实变化的另一种当铺提供更好的抵押服务。
“立木为信?”章黎沉吟几分,似有明悟。
其实眼下的杭州城街头,最多的是各类绸缎庄和瓷器行,很多非本地的商人会选择在杭州找一个落脚点,一是方便他们和大明南洋公司进行业务往来,二也是参与到海贸大发展的趋势中。
所谓立木为信,就是商鞅变法怕民众不相信,因而悬赏出来说谁将南门的木头搬到北门,他就将出五十金给这个人。
梅可甲道:“也有人来找了我。他们之所以要托关系纳捐,便是因为此次朝廷不仅退还了六万余两捐银,圣上还朱批嘉奖那些商户。商人最缺官府关系,有了朝廷嘉奖,他们以后就可以多出许多便利。”
“是。”宋衡点头,并赞曰,“陛下每每有出人意料之举,不过事后看来确实是个好办法。”
“就像今天的商业一样。”王芷抿了抿嘴唇,“皇上既然派了你来,那咱们就仔细的看看杭州的变化,看完了以后你可以向陛下谏言,仿照军学院,在杭州设立商学院。”
可惜这样的宴席王芷没有参加,她毕竟还是不方便,不过她那二哥回来也基本和她一字不落的讲了。
甚至支付也需要配套,毕竟大商人相互之间的交流增多,就不可能一直用正儿八经的白银交付,否则满大街都是拖着白银跑的马车。
“是,他们昨日在席间说,宁波也像这般,而且洋人和日本国人更多。而且现在最最赚钱的,不是这些大小织户。”
浙江还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皇帝在此任用了不少年轻官员,圣旨在这个地方落地的情况很好,所以宴席的氛围很好。
所以托关系显然无用,只不过总是有人想要试一试。
章黎也明白过来,“因而陛下是要借此而立下朝廷的姿态。”
不过这种机会事后肯定没有了。
“嗯。反响如何?”
“喔?”王芷又有惊奇,“先前也听一个少府官员说过,商业的发展会催生新的营生。”
哪里想到,世界上的各个事物都是相互影响的。
她见自己的二哥还犹豫,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若是怕自己说不清楚,那便我去说。”
她本意是要激一激自己的二哥,哪想到这个憨货竟然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的笑起来,“那好,还是妹妹去说。”
王芷一时无言,这个家她要是不多费心思怎么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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