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正说话时,远处原是抱月山的地方,突又传来一阵惨叫声。刘驽问道:“里面还有人活着吗?”老人道:“应该还有一些人,但都活不长了。每吹来一阵毒风,便会死很多人。两位不宜在此地久留,还是随老汉一起离开此地罢。”
刘驽仰头思索了片刻,转身对李菁说道:“你跟着这位老丈走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李菁道:“你疯了,别人跑都来不及,你还赖在这不走?”
刘驽道:“我有过一些奇遇,不怕这些毒风。前面出事的地方并不远,我想去看看。”李菁道:“那里布满了阵法,你进去就出不来的。”
刘驽道:“嗯。”李菁怒道:“你就知道‘嗯’吗?”刘驽道:“嗯。”李菁气得从契丹老人手中抢过缰绳,翻身上马,用刀背在那瘦马的肋上狠狠地扇了两下。
那瘦马受痛不住,疾步往前冲出。任那契丹老人追在马后大声叫骂,李菁也是不理睬。不一会儿,她便连人带马消失在草原的尽处,不见了踪影。
刘驽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从怀中掏出所剩不多的碎银,道:“老人家,真对不住了!马匹的钱我赔给你。”契丹老人将马鞭狠狠地摔在地上,道:“走吧,走吧!你们汉人就没甚么好东西,我瞎了眼才来给你们报信!”
他嘴中骂骂咧咧,似乎忘记了那个给他解药的韩公子也是个汉人,且不知道抢去他马匹的李菁,则根本就是个胡人!
契丹老人正骂时,刘驽越过他的肩膀,遥遥望见一名骑手停在一百多步外,驭马不动。其人弯弓搭箭,正瞄向这位契丹老人。
刘驽一跃上前,将契丹老人扑倒在地,箭矢擦着刘驽的后脖飞过。那人见一箭未中,接着又弯弓搭箭,要射第二箭。
刘驽一把拽起老人,将他往后一推,喊道:“赶紧逃!”便迎着那人的方向冲了上去。那人连发了几箭,射向那契丹老人,却不是被刘驽截了去,便是因他的干扰而失了准头。
那人见刘驽冲得越来越近,便赶紧拨转马头,往前一阵小跑。然而他跑得却又不是十分地快,走走停停,不时回头向刘驽射上一箭。
两人你追我赶,渐渐接近原先的抱月山下。地上的死尸越多,刘驽偶尔甚至能看见一小队人马,从乱石堆中失魂落魄地冲出,却又都在半路上落马身亡。
待他追到乱石堆下时,发现乱石缝中仍往外冒着丝丝黑气,地上的死尸更是数不胜数。那人的马匹在这乱石间行得甚是艰难,渐渐被刘驽追了上来。
刘驽能够看得清,马背上的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容极为秀丽。那少年已不敢回头朝刘驽射箭,他将马鞭抽得啪啪响,疾速往前冲去。
刘驽快步追上,使出乾坤迷踪步法,一脚踏在马臀上,整个人凌空飞起,同时右拳勾起,直击向那少年的面门。这一招正是契丹散手中的“飞天弥陀”。
那少年反应倒也不弱,只见他双足在马镫上一用力,接着从马背上飞窜而起,又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在地上,紧接着便往乱石堆上跑去。
刘驽紧追不舍,当他追上乱石堆时发现,少年的身边站着另一个人,而那少年,已经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旁。
那个人背对着他,肩扛一柄长刀,刀柄极长,可容双手齐握。刘驽一眼便认出这人便是铜马,而铜马正在等他。
铜马朝他所在的方向微微侧过脸,道:“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刘驽道:“是你设计故意引我来的?”铜马道:“你不是本就想来吗,那个姑娘都走了,你还不走。”
刘驽道:“我的事情你不用管,咱俩可是仇人。”铜马呵了一声,道:“仇人?你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你是想来救人的吧?那些人可是契丹人。”
刘驽道:“即使我想救人,也没这个本事!”
此时又一阵黑烟从石缝中升腾而起,将三人笼罩其中,三人都没有倒下。铜马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道:“不,你有这个本事。不过你为甚么想救那些契丹人,他们中的多数人都在中原烧杀抢掠过。”
刘驽顿了顿嗓子,道:“他们都是遥辇氏的人,现在遥辇氏正在和耶律氏交战。若是遥辇氏过于弱小,耶律氏便会一家独大,统一草原。到那个时候,我们中原汉人才是真的要遭难了。”
铜马笑道:“看来你并不是个简单的人。”刘驽道:“不,大伙儿都认为我很笨。”铜马道:“你所指的大伙儿,是那些弃你而去的师父吗?”
刘驽默不作声,铜马伸手指向不远处。刘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山下望去。只见辽阔的草原上,高丘错落有致。这些高丘散落在辽阔的契丹草原上,暗合着某种神秘的法门。
铜马道:“这便是八门金锁阵,进来容易,想出去却难如登天!”
刘驽道:“便是你们设计将那些契丹人引进阵来,继而杀死的?”铜马道:“不用引,这些契丹人比草原上的豺狼还要贪婪。光是虎冢两个字,便可以让他们忘记一切恐惧。”
离三人不远处,一根黑黝黝的石柱擎天而立。数十只猛虎浮雕,盘旋石柱而上。在石柱的最顶端,立着大唐开国功臣卫国公李靖的石雕。
李卫公横槊立马,昂然望着远方,右手高举一卷兵书。刘驽识得那卷兵书的模样,正是他起先在抱月山巅所见的那座黑石圆柱。若是他想得不错,兵书的正上端应刻有血渍的“虎冢”字样。
铜马摘下遮眼的黑布,露出一双褐色的眼睛,眼窝直陷进颧骨有半寸多深。他仰望着李卫公的石雕,脸上露出钦慕之色。刘驽惊道:“你不是瞎子?”
铜马道:“不要藐视瞎子,他们是这世上看得最清楚的人。不用看人的眼,于是看得懂人心。不用看剑客的手,却识得破所有招式。”
他将长刀插于地上,缓缓伸出右手。身旁的那名俊秀少年见状,赶紧跪到跟前,双手呈上一块雪白的绢巾。他从少年手中接过白巾,细细地将双手擦过数遍,连指甲缝也不放过,直至干干净净。
紧接着,他随手一抛,将白绢弃于地上,随后以手加额,向着李卫公的石雕鞠了三躬,道:“卫国公仙逝两百年有余,仍能保我大唐江山无虞,普天之下,谁人能比!?”
刘驽惊道:“难道眼前这一切,都是李卫公早在两百年前就设计下的?”铜马昂然道:“不动刀兵,一举平灭胡人四万骑兵,除了他老人家,还能有谁!?”
刘驽道:“可惜太残酷了些!”铜马道:“残酷,你是想让我大唐也多死些将士吗?”刘驽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铜马伸手指向黑石柱,只见底座下方有浓烟升腾而起,其黑似墨,比之方才从三人身边腾起的黑烟,不知要浓过几倍。
铜马道:“将柱子往左转三圈,再往右转四圈,黑风便会停了。”刘驽道:“你为甚么要帮我?”铜马道:“因为我们的目的一致!”
刘驽道:“你就这么相信我?”铜马道:“这些契丹人活着对中原有益,而且我相信你会将他们利用得很好。”
刘驽道:“你真不怕我将事情做坏了,反而对你不利?”铜马道:“就凭你是傅灵运的侄子,你的血统注定你会是个非凡的人。就像大唐皇室的子孙们,体内流动的都是太宗皇帝的龙血一样。”
刘驽道:“你这话未免有些偏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汉高祖刘邦,原先也不过是个手提三尺剑的平民。你不了解我,其实我很笨,而且或许会让你很失望!”
铜马微微一笑,转而换了个话题,说道:“你再往前走出不远,在乱石堆外还有一个山谷。在那里躲着一支遥辇氏的人马,大概有三四千人。
“你领着他们往东走出三里地,再北行一里半地,就会看见一个土丘。绕丘三圈半后再西行,便可走出此阵的生门。”
他身边的那名少年听见此番话后,身体不禁微微一颤。少年略略抬起头,随即又立刻低下。
铜马将少年细小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冰冷的眼神直盯得少年惶恐不安。少年赶紧伏于地上,浑身颤动不已,求道:“求尊主大人饶过小的一命,我再也不敢了!”
铜马道:“你心中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便该知道只有死路一条!”那少年见求饶无用,倏地从地上跃起,要往乱石堆下逃去。
铜马拇指轻弹,噌地一声,长刀出鞘。他就势一挥,那少年脚下刚迈出一步,头颅便横空飞起,咕噜噜地滚进一旁的乱石里。
刘驽怒道:“你怎能无缘无故地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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