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兵士托起厚重的毡毯门帘,放二人进账。刘驽只见遥辇泰坐在榻边,身着素衣,眼角犹红。他旁边的榻上躺着一人,由首至足被一匹白布蒙住。
遥辇泰见刘驽到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喜色,道:“徒弟,你终于逃出来了,我觉得你肯定不会死。这两天我总共派出了十六支人马,分头去找你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
赤忽歹听见刘驽竟然是三王子的弟子,心中暗暗吃惊,暗自嘀咕着刘驽怎地掩饰得这般好,否则自己一路上哪里敢跟他平起平坐。
他朝着遥辇泰伏地便拜。遥辇泰上前扶起他,道:“赤忽歹将军,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赤忽歹指着刘驽,道:“是他救了我!”
遥辇泰听后一惊,接着便向刘驽问起其中详情。刘驽除去《六军镜》书之事外,其余未有隐瞒,一一和盘向他道出。遥辇泰听后紧锁眉头,道:“这个铜马,他就是想让我和耶律适鲁鹤蚌相争,他自己好渔翁得利。不过他的计划也过于赤裸裸了,竟没有一丝遮掩。”
刘驽瞅着榻上的人,料定必是那位逝者。他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道:“六师父,我大师父他人呢?”遥辇泰指了指榻上,无力地说道:“这就是了。”刘驽两行眼泪涌出,上前便要揭开白布,却被遥辇泰拦住。
遥辇泰道:“死得太惨了,你还是别看了。”刘驽急道:“谁干的?”遥辇泰道:“铜马,除了他还能有谁?他说你大师父是汉奸,必除之而后快。其实韦先生哪里是在帮我啊,他是在践行对玉飞龙前辈立下的誓言。”
刘驽道:“就是那位柳哥公主么,我今天还见到了她。她被耶律小花一行人追着在草原上跑,让我们给撞见了。”遥辇泰道:“耶律小花,耶律适鲁的独生儿子?”刘驽道:“不错,就是他。我和赤忽歹将军还和他们打了一战。”赤忽歹道:“得亏了刘小英雄,我们这一战才没有吃亏。”
遥辇泰听二人讲完了先前的战况,眉头紧锁。这一场胜利于他而言,似乎毫无意义。直至他听说赤忽歹带回了四千人马,脸上方才露出一丝喜色。目前他麾下的部众仅一万六千余人,赤忽歹带回的这支人马不可谓不是雪中送炭。
然而不过片刻,遥辇泰的脸上复又被愁云笼罩,他道:“这下子支持耶律适鲁的部众只会越来越多了。刘驽不明白一场胜仗为何反而会带来坏的结果,问道:“为甚么?”
遥辇泰叹道:“如今契丹八部的首领,人人都想当可汗。只是耶律适鲁风头正劲,且经过虎冢之事后,他保留下的人马最多。是以其余部族首领,谁都不敢和他相争。
乙室部、品部、褚特部、乌槐部和突吕不部在此次我与耶律适鲁的事中,本都出于观望之中。但是若是他们得知耶律适鲁的独生子是个脓包,那便意味着契丹可汗这顶帽子不会永远落在他耶律氏的头上,而他们自己的家族仍有当可汗的机会。在此情形下,他们自会倒向势力强盛的耶律适鲁一边。”
赤忽歹一听急道:“三王子,既然这样,你还要和耶律适鲁打下去吗?咱们还是西过阴山,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等往后有机会了东山再起不迟。”
遥辇泰摇摇头,道:“眼下乃是收拾人心的最要紧时机,我等只要离了去,耶律适鲁只怕真的会得逞,从此契丹可汗之位非他莫属。而我们遥辇氏则会成为阴山脚下的一支小部落,从此再无翻身之日,遥辇氏的荣光自怕要就此毁在我遥辇泰的手里了。”
赤忽歹低下头,不再说话。刘驽道:“六师父,别人都喊你三王子,我又听说逝去的先可汗乃是大王子,那么应该还有一位二王子才对。他怎么不出来,帮你一起分担眼下的局势呢?”
遥辇泰苦笑了一声,道:“我二哥早已死了,死在了我大哥的手里。他要是活着,也轮不到耶律适鲁嚣张跋扈。”
刘驽惊道:“先可汗为甚么要杀自己的兄弟?”遥辇泰道:“只因为我二哥的才干要超过他,他生怕自己的汗位不保,这才杀死了他。自二哥死后,我索性沉迷于武学,成为旁人眼中的一介武痴,大哥这才放过了我一马,没有杀我。”
刘驽道:“先可汗既然这般在乎权位,他又怎会将耶律适鲁这样一个有野心的人封为大于越呢?”遥辇泰道:“其中固然有耶律适鲁自己的钻营,但是柳哥公主也功不可没,她可是可汗的心头肉。每次在可汗醉后,她便在他的耳畔吹吹风。三番两次,可汗便听了她的。”
刘驽心中疑云大生,道:“你是说……柳哥公主和可汗有那种关系?她名义上可是公主啊。”遥辇泰道:“可她毕竟是唐廷的人,与先可汗并没有血缘之亲。”
刘驽不欲将此事继续讨论下去,每当他脑海中浮现出柳哥公主清丽的形象,便不愿将她与这等事儿想到一起。
他转而说道:“可是我们看见柳哥公主的时候,她正将耶律小花等人往虎冢大阵里引,这和她先前帮助耶律适鲁的行止是否有些矛盾?”遥辇泰惊道:“有这等事?她究竟想做甚么?”
两人正说话时,账外有兵士来报:“萧夫人求见三王子!”刘驽听后颇觉奇怪,道:“她不是耶律适鲁的人吗,怎么会来拜访你?”遥辇泰道:“她只不过是一个在乱世中求生存的可怜女人而已,谁强便往那边倒。她来找我谋求些好处,这又有甚么奇怪的?”
刘驽道:“那耶律适鲁怎么会答应放她来?”遥辇泰道:“即便是两军交战,一名可以互通书信往来的使者还是必不可少的。更何况萧夫人每次来后,总能从我的营中蛊惑走一两支小队人马呢。”
刘驽道:“那你还让她来?”遥辇泰狡黠地一笑,道:“那些人马是我让她带走的。”他话音刚落,萧夫人已经亲手拂开门口的毡毯,走入帐篷,熟悉得好像是在自家门口。遥辇泰上前向她作出拥抱的姿势,笑道:“哟,萧夫人,这一次你没有抱着孩子一起来。”
萧夫人往旁轻轻一躲,避开他的拥抱,笑道:“三王子,瞧你这帐篷头上都挂孝了,你竟还笑得出。阿保机么,我已经将他托付给远方一名信得过的族叔。眼下战事频仍,小孩子还是远离一些的好。”
遥辇泰道:“我们契丹男儿,就应该从小在血与火的磨炼中长大。你把阿保机送走,便是让他失去了一次磨炼自己的大好机会。”
萧夫人眼睛盯着遥辇泰看,直盯得他心里发毛。过了许久,她方才说话,道:“阿保机磨炼的机会有没有到,我不知道。但是你的磨炼,马上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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