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了一个小时,涛涛的心里防线开始奔溃了,他想爸爸,可是爸爸在机关楼里不下来,他想妈妈,可是却忘记了刚才走过来的路,无助的涛涛慢慢的开始哭了起来。
这时候,唯一能给他安慰的,就是那只黑白相间的熊猫垃圾桶,他走到熊猫跟前,双手抱着熊猫圆圆的脑袋,把脸贴在熊猫的头上,伤心的哭着。
太阳红彤彤的挂在天上,周围的松树巍峨高耸的屹立在路边,涛涛边哭边用渴望的眼神望着机关楼门口,期待着父亲的出现。
慢慢的,机关楼里,陆续有人走了出来,可是一个人接一个人,却不见自己的爸爸走出来。
偶尔有人走到这个哭着的孩子跟前,低下头关心的问他:“小朋友,你为什么在这里哭啊?”
涛涛并不会说普通话,他用老家的方言说:“我等爸爸。”
说完,涛涛还会用手指指对面的机关楼。
关心他的人继续问:“那你爸爸叫什么名字,我进去给你找。”
涛涛脱口而出:“狗娃。”
涛涛并不知道父亲的全名是什么,他只知道父亲每次从新疆回来,村里人都会冲着他喊狗娃他娃,你爸回来给你赚了多少钱。
关心的人听到“狗娃”二字,先是表情诧异,然后无奈的摇摇头走了。
涛涛也想走近机关楼里,去寻找自己的爸爸,可是在农村呆惯了的涛涛,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威武的楼房,根本没有胆量进去找。
下午,卫国终于从机关楼里面走了出来,他看到自己的儿子穿着干净的衣服,竟然抱着一个脏了吧唧的垃圾桶睡着了,不由的一肚子火,冲到跟前,提起涛涛的胳膊,朝着涛涛的屁股就是一脚。
本以为会被踢哭的涛涛,站起来后,却冲着卫国笑了。
孩子终于等到了爸爸,有爸爸在身边,哪怕爸爸天天打他,他也不嫌弃。
卫国看着笑开了花的涛涛,才发现了涛涛脸上哭干了的泪痕,才意识到自己的粗心大意,竟然让一个六岁的孩子,在门口孤单的等了自己一个下午。
而且,自己的孩子不会说普通话,很容易被图谋不轨的人骗走,他们单位里不是没有发生过孩子被人贩子拐走的事情,想到这里,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了补偿孩子,他领着孩子到单位最大的供销社,让涛涛挑,想吃啥就挑啥。
孩子流着口水看了一圈,只要了两块面包,一块自己吃,一块给妹妹吃。
卫国不知道的是,虽然供销社里面零食琳琅满目,可是涛涛认识的美食却只有面包一种。
卫国本想给涛涛在买个玩具,可是摸摸身上仅剩的不到五十块钱,还是打消了念头,因为这仅有的钱,是他们全家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费。
给王姐分配的房子终于好了,在她五十岁生日这一天,期盼了一辈子的房子终于好了,王姐怀着激动的心情收拾着留在招待所里的东西。
冬梅一边帮忙王姐收拾,一边让涛涛去楼下找卫国要钱,准备给王姐还钱。
五十块钱接到手里,王姐犹豫了半天说:“我不识字,给你找多少钱,算不来,你是高中生,给我算算。”
冬梅一边帮王姐把所有东西装到蛇皮袋子里面,一边随口算了一下说找三十。
王姐搬走了,冬梅一个人的躺在空荡荡的招待所的床上,眼看着周围的家属们一个一个的陆续搬出去,自己还不知道要在招待所里面住到什么时候。
卫国去找领导要房子的时候,跟在领导屁股后面跟了一下午,等到的只有四个字:继续等待。
这时,冬梅突然想到几年前,在新疆时候的好姐妹郭兰英,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也许她们能给自己帮上些忙。
说找就找,冬梅下楼找到了躺在床上一筹莫展的卫国。
冬梅坐在卫国的床边,拍拍卫国的大腿说:“一家之主,想什么呢?”
卫国惆怅的说:“还能想什么,想什么时候发工资。”
冬梅看着卫国说:“安身才能立命,我们连个遮风挡雨的家都没有,我们怎么立命。找到房子才是大事,你知道郭兰英和万青夫妇他们现在住在哪里吗?”
卫国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他们夫妻,领着两个孩子住在八队。”
冬梅的心理似乎燃起了一丝希望,忙追问:“八队在什么地方。”
卫国指了指远处的河对岸说:“八队在河的那边。”
冬梅问:“河的那边远不远?”
卫国说:“|河对岸不远,可是八队很远,从这过去得两个小时车程。”
在冬梅心想远都不是问题,最主要的是,那里必须有该有的基本设施,比如医院和学校,于是她追问:“那里有学校吗?”
卫国摇摇头说:“没有。”
冬梅继续问:“那有医院吗?”
卫国说:“没有。”
冬梅灰心丧气的说:“如果我们住过去,怎么办。”
卫国说:“那里住了差不多两百号人呢。”
冬梅不解的问:“那这两百多口人的孩子上学,看病怎么办?”
卫国笑笑说:“还能咋办?来回坐车呗,大人们坐车过来上班,孩子们坐车过来上学。”
冬梅顿了顿,反过头来一想,只要有房子,来回坐车就坐车呗,也可以啊,于是果断的说:“那咱们也搬到八队去住吧,下午就搬。”
卫国叹了一口气说:“即使这样,八队也没有多余的房子,让咱们住啊。”
冬梅哭丧着脸说:“基地的房子我们是没有希望了,难道八队的房子我们也没有希望了吗?”
卫国迟疑了下说:“没有希望,我们下午也得往八队搬。”
冬梅听了卫国的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没有希望,还搬过去干啥。”
卫国囊中羞涩的说:“这个月,我们就剩二十块钱了,还要吃饭,如果住招待所,我们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
冬梅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数了数说:“不是还有三十快钱吗?”
卫国诧异的看着冬梅说:“你借了王姐三十块钱,我给你了五十块还钱,怎么还有三十。”
这时,冬梅才恍然大悟,她给王姐算错了账,竟然多拿了王姐十块钱。
话毕,她一溜风的跑出了招待所,一直追到大马路上,可是王姐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冬梅自责的回到招待所,心里默默的说,自己怎能这样糊涂呢,让旁人看起来,还是自己骗了不识字的王姐十块钱,不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王姐,还给欠王姐的那十块钱。
可是小区这么大,上万的人口,而且自己根本不知道王姐的全名,只知道她姓王,这该怎么找。
卫国给单位打了申请,就收拾了东西,坐着下午从基地发往八队的班车,准备去了八队,投奔朋友万青家。
拎着大包小包,坐着发往八队的轿子车,一路上翻山越岭,最要命的是还要趟过一条河,而这河上的桥几乎与水同高,每逢雨季或者涨水,那原本不高的小桥更是藏在河水里面,这时的司机就要凭着经验,小心翼翼的过河。
奔波了两个小时,终于抵达了八队。
卫国拎着包,冬梅拎着两个孩子,他们如逃难的人一样,挨家挨户的打听郭兰英和万青家的住址。
八队其实并不是什么队,只是一个坐落在山脚下,在一片稍显开阔的平地上,建设了六排,三十六间房子的小地方。
这里没有水,两百号人的饮用水全部靠,三天一趟的水罐车送,这里没有正规的厕所,只有一个用茅草简单打起来的棚户,这里没有孩子们玩的操场,唯一让孩子们玩的地放,就是一个位于小区东北角的一个巨大的沙堆,那是老乡从河里捞出来的建筑沙子。
找了半晌,终于在右边第二排找到了郭兰英和万青家。
对于卫国和冬梅的到来,万青夫妇感到万分的惊讶,在那个没有电话和手机的时代,一切的到来都毕竟是突如其来的。
万青和媳妇忙热情的欢迎卫国冬梅夫妇进屋。
郭兰英更是兴奋不已,当年在新疆的时候她和冬梅一起怀孕,最后个自回老家生娃,最后又一起生下第二胎,又都是女孩。
郭兰英把床单往平铺了铺,忙让卫国一家四口坐在床上,简单的拉了拉加长,就拾掇着做饭。
那个时代,像所有工人阶级的家庭一样,郭兰英夫妇的家庭也非常的简陋,一张床,一个桌子,两个凳子,再加上锅碗瓢盆,就算是全部家当了。
可让冬梅不解的是,万青家的灯泡是被打碎的,而且灯泡的残渣还掉落在地上没有收拾,屋子里黑乎乎的。
冬梅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过来之前,万青和郭兰英刚为了一件小事而吵了一架,有着智力障碍,而且喜怒无常的万青一把打碎了灯泡,就在冬梅和卫国敲开门的时候,郭兰英才赶擦拭眼泪。
这时的涛涛却异常的兴奋,因为他看到了两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一个是万强(强强),一个是万虹(虹虹),出来的这段日子,由于自己不会说普通话,不敢和周围的孩子玩,都是自己带着妹妹玩,这下终于找到玩伴了,而且他发现强强和大人说话的时候,都用的是方言,而且说的是和自己差不多的方言。
强强和涛涛同岁,个子稍微比涛涛高一点点,但是身体却比涛涛要强壮不少。
涛涛看了半天强强,主动上前打招呼,用方言说,学着课本上交朋友的方式说:“你好,我叫涛涛,可以交个朋友吗?”
出乎涛涛的意料之外,刚才还用方言和大人说话的强强,却用标准的普通话和涛涛说:“好,我们做好朋友吧,来,拉钩上吊。”说完,强强就伸出了小拇指。
涛涛被强强快速的在方言和普通话之间的切换给惊呆了,半天才伸出小拇指和强强拉钩上吊。
两个小孩认真的把小拇指交叉在了一起,嘴里一起说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交个朋友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旁边三岁的娜娜和红红也学着哥哥们的样子,伸出小拇指拉钩上吊。
很快,郭兰英就把饭做好,端到了桌子上,香喷喷的一锅浇汤面,一人一碗,虽然桌子上除了面外,没有任何的小吃和炒菜,但冬梅卫国夫妇觉得已经很幸福了,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从小到大,西北人都是不吃炒菜的,因为没有菜可炒,也没有足够的钱去买由,都是一碗面,面一吃,汤一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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