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登记室里,坐着一位慈祥的老大妈,看到冬梅孤儿寡母的一行三个人过来,忙迎了出去问道:“住宿吗?”
冬梅大体上看了看老大妈,觉得她不像个坏人,于是点点头道:“住宿呢,多少钱一晚上。”
老大妈打量了下冬梅,然后说:“那看你是要住标间,还是要住普间了。”
冬梅放下了拎着的大包,擦拭了下额头的汗水道:“反正是最便宜的一间就行了。”
老大妈闻言,把冬梅和孩子领到了一个楼梯下,然后指了指楼梯下的房子道:“这间就是最便宜的了,看你住不住。”
冬梅推开门走了进去,发现虽然这间房子的天花板是楼梯,楼梯上有人走动的话,便可听见咚咚的声音,但房子里还算比较干净,电壶,脸盆,床单被罩,尿盆一应俱全。
最主要的是,这间房子是在这家招待里最亮堂的地方,周围还不停的有房客走来走去,算是比较安全的一间房子了。
冬梅点点头道:“能行,我住呢,请问这里住一晚上多少钱?”
老大妈简单的登记了下,然后说:“本来是五块钱,不过看你挺朴素的,应该是从乡下来的,带着孩子也不容易,就给三块钱算了。”
冬梅忙付了钱,给老大妈道了谢之后,住了进去。
她反锁了门,还不放心,又找了个凳子,顶了上去才彻底放下心来。
一屁股坐在床上的冬梅,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安顿下来了。
冬梅给两个孩子一人倒了一杯热水之后,就开始铺床。
让冬梅喜出望外的是,这三块钱一晚上的招待所里竟然还提供电褥子,这真是她没有想到的。
虽然屋子里寒冷,可是喝了热水,钻进有着电褥子的被窝,还是温暖了许多。
熄了灯之后,两个孩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可是冬梅却半睡半醒,时刻保持着保护孩子的那种母性的警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冬梅就叫醒了两个熟睡的孩子。
从省城发老家的车不多,冬梅必须早早过去,以免错过仅有的几辆车长途车。
涛涛很听话,听到妈妈的话,立马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他一边穿棉裤,一边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在微微的颤抖,不知道这种颤抖是来自寒冷,还是来自孩子出门在外的警觉。
可娜娜却叫不起来,冬梅只能给沉睡中的娜娜穿着衣服,直到把她穿醒来为止。
走出房门的时候,冬梅看着眼前的两个大包就开始头疼。
这两个大包都是卫国准备的,本来卫准备自己提回老家的,可是由于临时的变动,只能换成冬梅来提。
这两个大包里都装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帆布,棕绳,工鞋,这些冬梅尚且能理解,带回老家后还能派上些用场。
让冬梅搞不懂的就是,这包里还装着许多的薄铁皮,冬梅是左思右想,怎么也理解不了这些东西的用途,他实在想不通卫国把这么死重死重的东西,千里迢迢的带回家干什么。
走在省城的街头,天也渐渐亮了起来,街道上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更是来来回回。
冬梅肚子拎着两个大包,生怕孩子走丢,便让娜娜抓着自己的右边衣服角,让涛涛抓着左边包的系带,再让涛涛抓着妹妹的另一只手,这样便是双保险。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公交站牌,可是冬梅却不会看公交站牌,分不清来和回。
没法,她只能看到有公交车过来,就冲到门口问司机道:“师傅,这车去不去玉祥门。”
那个时候的公交车还是那种特别长的电车,冬梅不知道问了多少个公交车,终于寻见了一趟去玉祥门的公交车。
冬梅像一个男人一样,先把两个大包提到车门口,然后左手甩一个,右手甩一个,分别甩到车上,再抱起娜娜,拉着涛涛,跑上公交车。
公交车上的乘客,看到冬梅彪悍的样子,都很是惊讶。
从玉祥门坐长途汽车到县上,再从县上到“三线”这个三岔路口,终于距离老家的村子一步之遥了。
可是,接下来的路途却只有土路,没有通车,只能靠步行才可以到达。
地上的积雪很厚,冬梅提着两个大包,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路上行走,而两个孩子如跟屁虫一样跟在冬梅的后面,蹒跚着走路。
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由于两个大包实在太重,冬梅提的双腿发软,可是放眼望去,周围又没有人,她只能找来一个长棍子,把稍轻的大包右手提着,稍重的大包和涛涛抬上。
涛涛抬棍子的长处,自己抬棍子短处,这样不会太累着涛涛。
走了一路,涛涛竟然没有叫一声苦和累。
冬梅看着涛涛坚毅的表情,心说到底是男孩,关键时刻能替母亲分担一些,怪不得农村都要生个男孩,这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可是过了一会,冬梅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理论,在农村,相比男孩来说,女孩普遍都比对父母孝顺,而且贴心,男孩将来都是跟着丈母娘跑的,只有女孩才最可靠。
终于抵达了家门口,面对熟悉的头门,熟悉的院子,熟悉的平房,冬梅感慨万千,到底是生自己养自己的家乡,连空气都觉得清新无比,安全感和踏实感也环绕四周。
卫国爸妈听到开门声,从前院房子走出来,当看到两个孙子的时候,卫国妈激动的哭了起来。
卫国妈想孙子想的心切,天天站在村口盼,期盼着有一天两个孙子可以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冬梅真是恨透了这两个大包,差点没把人累死,秋后一定要和卫国算账。
可是从卫国妈口中得知,卫国还竟然还没有到家。
冬梅纳闷了,卫国比自己走的早,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可是凑巧的是,冬梅下午到的家,卫国当天晚上就到家了。
两人不聊不知道,一聊才知道,就在冬梅抵达省城的同时,卫国也抵达了省城,而且先后在玉祥门坐的车。
可是由于当时没有手机,无法联系到对方,更无法知道对方的信息,就这样在同一个城市,却彼此错过。
冬梅叹了口气,心理假想道:“要是你抱个电话,我也抱个电话就好了,那样咱们就知道彼此在哪里了。”
卫国嘲笑冬梅在天方夜谭:“电话又不是对讲机,电话都要有电话线呢,你抱个电话到处走,我抱个电话到处走,你想可能吗?”
冬梅点点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就是天马行空,就算未来也实现不了。
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人们很难想象十几年后手机的普及,通讯的便利。
知道冬梅一家子回来了,村子的熟人都过来卫国家看望。
雪莺领着伟伟,惠霞领着少君,一时间卫国家热闹非凡。
而涛涛穿梭在人群中玩的不亦乐乎,可是他和大家交流起来却不说老家的方言,而是说着一口地道的普通话。
大家齐口夸赞涛涛现在是城里人了,说话口音好听的很。
而娜娜也跟着哥哥的样子学,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当大家都以为兄妹两忘记或者不会说方言的时候,却发现兄妹两和冬梅卫国交流的时候,说着一口流利的方言。
面对孩子一会说普通话,一会说方言,冬梅也是醉了。
等大家散了之后,她好好的教训了涛涛和娜娜一顿。
冬梅把涛涛和娜娜叫到了跟前,问他:“你会说方言不?”
涛涛说:“会啊。”
冬梅问:“那你为什么要和大家说话用普通话?”
涛涛说:“因为普通话好表达,方言有些词表达不出来。”
冬梅点点头道:“那好,那你以后和我跟你爸爸说话,也用普通话,不许用方言。”
涛涛难为情的挠挠后脑勺说:“我和你跟爸爸说惯了咱老家的方言,改说普通话的话,说不出口啊。”
听到哥哥的话,站在一旁的娜娜笑的合不拢嘴。
冬梅指了娜娜一下说:“不要嘲笑别人,还有你,为什么也和大家说普通话?”
娜娜委屈的说:“哥哥说普通话,我就说普通话,哥哥说方言,我就说方言。”
听到娜娜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推,涛涛瞟了娜娜一眼说道:“别跟我学,跟屁虫。”
冬梅转过头来对涛涛说:“你要说普通话,就和所有人都说普通话,包括你的爷爷奶奶,你要说方言,就和所有人说方言,不要一会方言,一会普通话的,听见了没有。”
涛涛无奈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卫国神秘的打开了冬梅提回来的那个大包,从里面一件一件的往出拿着东西。
卫国拿出了帆布,冬梅问他拿帆布做什么,卫国说老家过事的时候,搭棚,帆布很能派上用场。
卫国又拿出了棕绳,冬梅问他拿这个做什么?
卫国说老家地里拉车,吊玉米棒子等等,都很需要棕绳的。
冬梅诧异的看着卫国道:“你就好好拿公家的东西,损公肥私,孩子就在你面前呢,你就这样树立坏榜样。”
卫国委屈的道:“你没看我拿回来的都是些破旧的东西,帆布是单位不要的了,棕绳是单位用过的,这可都是从钻井队的垃圾坑里检出来的。”
最后,卫国从包里拿出了好些铁片,然后看着这些铁片默默的笑了起来。
冬梅正好奇这些铁皮的用途之时,只见卫国冲进厨房,拿出了一口破了个小洞的大黑锅,然后又从后院的房子里拿出了个破了个大洞的铁盆,拿铁片仔细的在上面比划着。
看到这一幕,冬梅终于懂得了这铁皮的用途,想到自己一路上快被这些破玩意累死,不由的,心中一股无名火便从开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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