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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里,整整齐齐站着两百名府卫与五十名带刀侍婢,由荀华与荀虎领着,尤其一些带刀侍婢,凤目中还嚼着泪珠,满脸的不舍离情。
“参见郎主,参见女郎!”
见着荀崧和荀灌,众人齐齐施礼。
荀崧摆了摆手,便向杨彦道:“贤侄,你与我荀氏有大恩,今以这两百五十锐卒助你,另有一百匠户还在为你筹备,其余金帛俗物不须言说,你莫要和老夫客气。”
说完,向边上打了个眼色,荀灌捧上一匣子簿册,递向杨彦道:“杨彦之,我让荀华、荀虎都跟着你,这是他们的身份籍属,你拿着吧。”
杨彦浑身微震,郑重的接过木匣,一一看向众人。
每个人也都在看着他,神色复杂难明。
许久,杨彦拱手道:“蒙诸君不弃,与杨某共襄盛举,杨某又怎敢以家奴驱使诸君?今将名籍奉还,若是愿与杨某共赴郯城,杨某视之为腹心,祸福相依,甘苦与共,他日封狼居胥,燕然勒石,必有诸位名姓,若是各位另有考量,杨某也视之为友,绝不埋怨!”
说完,就把木匣塞到了荀华手上。
这等同于释放奴籍,还自由之身,荀华反而懵逼,望向了众人,很多人也是两眼迷惘。
荀崧为杨彦挑选的府卫不是随便选的,几乎都曾随荀灌去郯城接回裴妃,与杨彦有袍泽之谊,事先也通过了信,做过思想工作。
既然是荀崧的命令,本身对杨彦也有或多或少的钦佩与好感,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只是没想到,荀府竟然会把他们的名籍交与杨彦,杨彦又还给了自己。
对于现代人来说,追求自由是天赋的人权,虽然人身依附并没有完全消失,但是在法律上,任何人都是自由的,而对于古人,骤然得到自由,就有点类似于被从家里赶出去了,失去了主心骨,再也没有依靠。
一时之间,校场上一片安静。
荀崧叹道:“诸位俱为一时之选,至少也有将校之才,居于我府,不过是蹉跎岁月,龙困于野,倒不如随着彦之为国效力,因功立业。
彦之其人,堪称翘楚,有情有义,诸位跟随,老夫倒也放心,但老夫丑话在前,虽彦之敬重你等,交还名籍,不以家奴视之,却不可恃宠生娇,目中无主,以免败坏我荀氏清名!“
荀灌给荀虎和荀华施了个眼色。
二人回过神来,执手施礼:”参见府君!“
”参见府君!“
众人纷纷施礼。
杨彦双手虚托,郎声道:”诸位不必生分,称我将军即可!“
”参见将军!“
这一次,声音更大,也多了份激昂的情绪。
诚然,将军比府君更显亲切,但是在最初的懵逼过后,陆续有人体会到了被放归名籍的妙处,先不提杨彦能否带着他们建功立业,光是姓荀,这就了不得!
各大家族的旁枝庶出,其实不完全由本宗所出,有一小部分是由赐予宗姓的家奴放归而来,若干代以后,尤其是战乱年代,人口大量丧失,宗谱族籍散落,顶着同样的姓氏与郡望,外人无从分辩本宗与家奴之别,这就给了家奴鸩占鹊巢的机会。
很多传承久远的古老家族,血脉究竟纯不纯,谁也说不清楚。
当然了,这不是说荀虎等人有意识的想取代颍川荀氏,而是杨彦放归名籍,给了他们一个成为荀氏旁枝庶出的机会,将来他们的子弟长大成人,不必与人言家生子,可堂而皇之的称自己乃颍川荀氏之后。
士族专权,自是令寒门心羡,恰八王之乱直至五胡乱华,无数的名门望族家业断绝,不乏有钻营之徒动起了歪心思,冒认祖宗,伪造阀阅获得进身之机。
这其实是非常困难的,毕竟谁也不是傻子,蛋糕就那么大,多一家来分,就意味着自家要让渡一部分,所以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冒认祖宗成功,绝大多数都是耗费了大量的金钱精力,却仍然一事无成。
而今一条康庄大道摆在了眼前,要想出人头地,根本不必冒认别家祖宗,仅凭事功就足以渐渐演变为荀氏旁枝,这得是多大的诱惑啊。
很多人望向杨彦的目中,射出了感激之色,尤其是荀华,被放还名籍更是让她浑身一松,毕竟她不再是家奴了,而是与杨彦身份一般的良家子。
……
又过三天,荀崧把百户匠户交给了杨彦,其中有合金、铁匠、船匠、木匠、皮匠、织造、搏埴、弓箭、脂胶、丹漆,以及种田好手等诸多匠户,这让杨彦真切见识到了世家大族的底蕴。
这还是并不显山露水的颍川荀氏,换了琅琊王氏,诸葛氏、泰山羊氏等侨门显宗,以及三吴二豪四姓,又该有多大的实力?
匠户、佃户与部曲是世家大族屹立于世的根基,佃户种田提供粮食,部曲练兵提供武力,匠户治炼物事提供助翼,其中以匠户最为难得,如种地的,上阵撕杀的,凡是身强体壮,少许训练即可使用,而匠户全靠手艺天赋,精益求精需要一辈子的时间浸淫其中。
杨彦可不会傻到发还匠户名籍以邀买人心,毕竟他本与荀氏匠户无恩,匠户也无建功立业之心,真要把户籍发还,他敢担保这一路上有一个逃一个,最终还是白白便宜了别的豪强大户,只能到了地头再作安抚。
接下来的几天,杨彦不再出门,留于荀府教授拳法,指点返身回射的要点,目前只能一个个的练习,要想集群训练,形成规模战斗力,还牵涉到互相配合的问题,否则没射中敌人先射中同伴,那可是要命的。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中,到了杨彦离京的时刻,荀崧不便相送,只是告诫杨彦江北之众,乃晋之旧人,或有离合之劣,但也时势所迫,若有归义之心,宜先抚后剿,少造杀戮。
杨彦自然不可能向荀崧说出自己的想法,唯唯称是,荀崧又着荀灌替他送行。
从名义上讲,裴妃是君,杨彦是臣,没有相送杨彦的道理,因此在出发的前一天,杨彦去向裴妃辞行,裴妃哭的如个泪人般,不顾仪态的抓住杨彦的手,再三叮当戒急宜缓,事不可为,不必强撑,仿佛这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似的,眷眷真情流露,让杨彦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怆,也是暗生不舍之情。
大队人马徐徐出了荀府,那两百五十名府卫,除了带刀侍婢,相当一部分都是举家随杨彦去郯城,合许有一千五百人左右,百户匠户约有八百多人,另荀崧赠给杨彦金百斤,生铁和熟铁各万斤,骏马千匹,绢千匹,粮食十万石,拉车的牛和骡子超过千头。
十万石粮食听起来很多,但按照当时的计量单位,一升约为220克,一石22公斤,十万石也才220吨,按照一名丁壮日食七升,妇孺老弱日食六升,取平均值计算,一个人每半个月就要吃掉一石粮食。
由建康到郯城,取最近路线约八百里,按杨彦规划的行程,一个月之后抵达,这就等于每个人在路上要消耗两石粮食,加上牛马骡也要吃,如果葛洪和萧氏朱氏准备不够充分的话,这个冬天都未必能撑过。
这倒不是荀崧舍不得再给,而是实在没法带了,去了郯城,杨彦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就地筹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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