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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多出了二十来具被砍的稀烂的尸体,这在本质上是交投名状,杨彦不信任流民帅,又因收编流民军等同于以蛇吞象,必须要以最激烈,最快速的手段吞下去再慢慢消化,是以逼迫流民砍杀首领,使其手上沾了首领及亲族的血,断绝退路,只能留在东海军中。
况且以下克上,以奴轼主,也可以有效摧毁流民的道德体系,虽然流民本没什么道德,但是上下尊卑是维系自身尊严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如今杨彦把这块遮羞布给撕开了,流民在精神上成了一无所有的人,后续会有两个发展方向,一是在杨彦的帮助下,重塑道德体系,接受杨彦的思想与价值观。
另一种是自暴自弃,沦为彻彻底底的杀人机器,成为杨彦手里的一把尖刀,这把刀如果用不好,也会伤到自己,不过杨彦暂时没法考虑太多,先收编过来再说,回了郯城,有的是时间观察。
剩下的人,在最初的狂燥过后,或多或少的都现出了不安之色,分明是担心再搞一轮清洗,杨彦却是手一招,一些女营的妇女抬着一罐罐的麦粥和一摞摞的葱油饼走了过来。
那香味飘入鼻中,饥肠碌碌的流民们无不眼珠子雪亮,如果不是被弓箭指着,恐怕都有人要上来抢了。
杨彦道:“大家排好队,一个个领,每个人都有,尽情吃,放开吃,直到你吃饱为止,咱们东海军保证每一名军卒都能吃饱,将来作战有功,给你女人,给你钱粮田地,给你加官晋爵,但是只有给你才是你的,不给你,你不能拿,都给本将一个个排好!”
流民陆陆续续排起了队,领到食物就蹲一边大吃大喝起来,仿如饿死鬼投胎,吃完一份再要一份,有的食量大的足足要了四五份,看来是真的饿坏了。
有了吃的,那紧绷的气氛渐渐松了下来,甚至有的流民还边吃边说说笑笑,果然是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吃一顿饱饭!
杨彦转头道:“吃过之后,把这些人收编,从明早开始参与训练,带的好,人归于你们麾下!”
“诺!”
负责看守的士卒齐声应下。
杨彦又带着弓箭手去往下一个流民营地,虽然天渐渐黑了,但是在天亮之前,必须要完成对所有流民的整编。
老弱役夫营地也到了开饭时间,恐怕没几个能记得最后一顿晚餐是什么时候吃的了,当接到那香喷喷的葱油饼和热乎乎的麦粥时,很多人大哭道:“我等老朽不堪,将军却赐衣赐食,怎当如此厚待啊!”
衣服由各家捐献,已经发了下来,虽然是单衣,不过穿两件就是不一样,能挡着风,身上暖和了很多。
一些有病的,也发下了以巴豆为主材的各种药品。
当然,仔细诊断是做不到的,哪怕杨彦亲来都没这精力,他早于过江之初,就列了一个症状对照表发下去,什么样的症状对应着什么样的病症,根据患者的自述给药。
其实古人治病通常很粗放,放现代,九成九的医者都不具备行医资格,医者的前身往往是些文人,突发其想读了几本医书,再照书中描述给乡人诊病,治好了,是他的本事,神医之名渐渐传播,治不好,因其读书人的身份,乡民也不敢讨要说法,只以为是病入膏荒,合该有此一死。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医学于宋明渐成体系之前,每一个名医的背后,都堆积着无数因误诊而亡的患者尸骨。
而杨彦下放的对照表尽量细分,又有科学依据,虽然不可能避免误诊,但是就一般情况而言,还是有效的。
整个营地里,哭声一片,不过哭归哭,老弱们几乎都是狼吞虎咽,与流民不同的是,他们的麦粥中还按杨彦吩咐,加了一勺蜂蜜,光是这一勺蜂蜜,换成粮食的话,就足够正常人食用好几天了。
那个叫阿玲的女孩子啃着葱油饼,喝着粥,眉开眼笑道:“大父,这麦粥真甜,蜂蜜真好吃,我们在家里也没这样吃过吧,还有这饼啊,好象和常吃的胡饼不一样,真香。”
或许是与巧娘把自己的衣服送给阿玲有关,一名负责施粥派饼的健妇特意挑着爷孙俩的身边派发,这时笑道:“这位娘子,别说是你,就是我们刚吃的时候,也以为是神仙赐下的美食呢,后来才知道,是因面中加了油,听说是将军制出来的,建康街市都把这油称为杨郎油,不仅美味,吃了还挨饿,到半夜如果睡不着,你们就能感受到了。“
老者捋须吟道:“嗟余生之褊迫,如脱兔其何因,殷诗肠之转雷,聊御饿而食陈……”
“你说的啥?”
健妇愕然看了过来。
“大父!”
阿玲也扯了扯老者的袖子,又向健妇驽了驽嘴。
老者回来神来,人家根本听不懂啊,于是尴尬的笑道:“老夫心有所感,呵呵,倒是教你见笑了,对了,你等在江南本不用受战乱之苦,为何会跟着你家将军北上郯城?可是心甘情愿跟随?“
”哎~~“
健妇叹了口气:”咱们做奴婢的,哪能由得自己呢,妾主家兰陵萧氏,把连妾在内的两百户部曲赠予将军,随同去往郯城,当时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不过将军确实了得,一路北上,练兵行军两不误,诸事井井有条,军令虽严,却待人和善,今次又施巧计大破淮泗与富临联军,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
噢,还有啊,将军善音律,作的几首曲子于建康广为传唱!
将军也曾说过,天生我才必有用,莫以出身论高低,江南好是好,但寒门庶人永无出头之日,更别提我们这些奴婢家生子,也许将军真能带着我们于郯城立足,搏一份富贵功名呢。“
老者沉吟道:”照你这么说,你家将军乃是当世难得之才,老夫观之,亦是不俗,敢问是哪家的俊彦?既为杨姓,难道是出自弘农杨氏?“
健妇摇摇头道:”这妾可不大清楚,不过听人说,将军好象是建康的良人。“
”良人?“
老者眉头一皱。
顿时,健妇脸沉了下来,劈头盖脸的训斥:”我说你这老家伙,良人怎么了?莫非不是人?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就是士人么?
士人又如何?还不是给驱赶着做苦役,若非得将军这个良人搭救,我敢说,这个冬天,营里地的千多人至少有一半挨不过去!
明明落魄至此,还强摆着士人的臭架子,我不知你从哪来的自信!“
说完,健妇仿佛非常嫌恶似的,架起粥罐,提着篮子去了一边。
“大父,你失言了,也确是如此,士人如何?还不是被人抓走,犬豚不如?”
阿玲转回头,无奈道。
“哎~~”
老者重重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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