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鉴虽穷困窘迫,但张罗一席酒宴的能力还是有的,回了营之后,吩咐下去,宰了两头骡子,又弄了些酒水,用以招待来宾。
尽管沈充的出现意味着已经很难摘到桃子了,不过郗鉴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与众人把酒言欢,并就杨彦、蔡豹与候礼以身为饵,将往氶城运粮钓出石虎一事立下盟约,确保各部之间密切配合,倾尽全力击破石虎。
当然了,如果有谁耍心眼杨彦也不怕,本身往氶城运粮他就另有谋算,更何况他只有千余人,战马却有三千多匹,蔡豹和候礼的军中也有两千多匹战马,可以每人一骑,如果谋算未成,情况不对,那调头就跑,倒霉的还是步卒。
杨彦认为没人不会认清这个现实,表现出一副较为轻松的样子。
沈充却是眉头一皱。
说到底,各部始终缺了互信,从杨彦的一贯言行来看,往赴氶城,一去不归的可能性极小,但战起之时就难以预料,毕竟杨彦有马,可以先一步避开,待各方精疲力尽,再出面收取最大的战果。
该如此才能拖住此子呢?
换句话说,就是让杨彦想跑也跑不了,只能血战到底。
沈充想到了派人手随军监视,不过效果很难讲,因为杨彦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若是决意要跑,肯定会先把人杀了,那么……
沈充仔细回忆着有关杨彦的一点一滴。
‘听闻此子对女子颇为怜惜,不打不骂,也不凌辱施虐,由江东北上郯城,途沿得了众多老弱,亦照料有加,当初为一介白身,就敢于为萧氏女与萧家对簿公堂,如果随行有些貌美女子,战起之时,莫非他能狠心弃之?‘
兰陵萧家在沈充眼里不算什么,可杨彦也只是良人,就敢于扣着萧巧娘不还,难免给人一种儿女情长的印象。
在那个时代,儿女情长绝对不是好词,反倒如刘备那般,女人如衣裳,兄弟如手足才是普遍的价值观,也是英雄气概的表现。
再退一步说,就算没拖住杨彦,也无非是损失些女子,不值一提,他确实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想到这,沈充呵呵笑道:“杨府君既往氶城,那就一并把沈某那些歌舞姬带来,可于奉高的庆功宴上歌舞助兴,诸君以为如何?“
”不妥!“
蔡豹连忙喝止:“沈府君,行军作战岂能带着女子?”
刘遐却是眼神一亮,他大致猜出些沈充的心思,虽然不明白沈充凭什么笃定仅以一些歌舞姬就能拖住杨彦,但沈充这么做,必有其道理,况且那日没能一亲前溪歌舞姬的芳泽,他一直都挂念着啊,于是摆摆手笑道:“士宣兄,你过虑了,此番与石虎作战,我方准备周全,石虎却仓促用兵,必大败无疑,有何不妥?
老夫再说句公道话,自驻扎菟裘城以来,我等如久旱烈柴,莫非士宣兄就不想着那些美人儿?杨府君,沈府君独托付于你,这等艳福,老夫是盼都盼不来啊,哈哈哈哈!“
按一般情况来说,杨彦带着几十个歌舞姬上路,有极大的可能监守自盗,不过没人在乎,又不是妻室,歌舞姬就是拿来玩的,谁也不会为这事心生怨恨。
就连郗鉴都捋着黑须呵呵直笑。
对于前溪歌舞姬,他也久仰其名,男人在那方面从来不会服输,郗鉴哪怕五十高龄亦是如此,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他的一个小妾怀孕了,将于年底生产。
杨彦的眼神有些冷,这分明是沈充给自己下的绊子,但是不得不承认,沈充确实找到自己的弱点了,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没法狠下心肠把无辜者弃之不顾。
只是婉拒的话,沈充誓必不会罢休,很可能又有别的花招,怕是更难应付。
‘呵呵,既然沈充以美赐之,这几十个美人儿,老子就收了!‘
杨彦暗暗冷笑,前溪歌舞姬落他手上,一个都不会还,说句现实的话,美女也是稀缺资源,大多数女人的美,三分天生,七分后天,真正天生丽质者是很少的,一名丑小鸭要想蜕变为白天鹅,除了要投入大量的金钱精力保养,仪态与型体训练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因素。
民间女子两餐难继,又要承担繁重的体力活,哪有打扮自己的条件,往往二十来岁,三十左右的年纪,就苍老的如四五十岁的妇人,而美女几乎由高门大族与地方豪强垄断,极少流落民间,如沈充这种人,美女见多了,不在乎,但杨彦在乎,这份厚礼,他收了。
他可以再挑选些补入歌舞剧团,为将来排演更加大型的红楼梦预备人手,或者他自己因做给荀灌看的原因,不得不洁身自好,却可以分出一部分许配给军中的功勋卓著者,光是前溪歌舞姬这五个字,就是一块金字招牌。
略一沉吟,杨彦点点头道:“杨某怎敢扫了诸君兴致,顺道带上便是。”
“哈哈哈哈~~”
刘遐拍案大笑道:“郗公啊郗公,你还得向杨府君道一声谢呢。“
”哦?为何?“
郗鉴不解道。
刘遐依然大笑着,指着杨彦道:”若非杨府君派出斥候寻到郗公扎营处所,郗公岂非错失美人儿?“
顿时,杨彦、蔡豹与候礼均是面色一沉,刘遐摆明了是借着发酒疯,行挑拨离间之实。
沈充内心暗喜,与韩晃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但目前他还不愿把局面闹的太僵,于是笑道:“刘使君酒后戏言,杨府君莫要介意,郗公也莫要当真啊!”
这哪里是劝解,分明是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杨彦虽然暗中大骂,却不得不承认,沈充对时机的把握还是很不俗的,也足够阴险,如果在往来的时候不留个心眼,恐怕被卖了还帮着他数钱。
而且这也是事实,杨彦没法辩解,更不准备辩,只是淡淡道:”此事纯属巧合,但刘使君也未说错,亏得杨某发散斥候堪察地形,防止石虎另有伏兵,以致意外找到了郗公的藏兵之处,否则郗公哪有一亲芳泽的机会,说起来,郗公确得向杨某道声谢呢。“
郗鉴的脸色难看之极,暗道一声:好小子,原来早就盯着老夫了,好,好的很,但表面上仍是拱了拱手:“杨府君有心了,老夫多谢!”
说着,一道凌厉的眼神射了过去。
到了这个地步,杨彦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也回敬了一道同样凌厉的眼神给郗鉴,随即哈哈笑着举杯敬去:“为有一亲美人芳泽之由,杨某敬郗公!”
郗鉴恨的咬牙切齿,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难道自己就那么急色么?
但是眼下不宜翻脸,只得笑呵呵的饮下,看似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问题,却都没料到,郗璇竟然去了郯城,容娥在打探到郗璇的身份之后,立刻禀报萧巧娘,巧娘大喜,亲来接待郗璇,凭着她的接人待物本领,没两天就与郗璇以闺蜜的身份相处了。
酒宴依然继续,并不因小小的风波影响到兴致,众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
建康,荀崧荀灌父女俩正端坐殿中,听着一名女亲卫把与徐龛的战事经过娓娓道来,以及从年后开始,杨彦的情况与郯城的变化。
案上摆放着漆黑的桃豹头颅,荀崧看在眼里,心里百感交集。
一年过去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仅仅一年,杨彦就在郯城站稳了跟脚,不仅与乡豪相安无事,还养活了全军,拥有不俗的战斗力。
这都是自己慧眼识人啊。
荀崧不无自得。
荀灌的俏面,却是布满了向往之色,她的心随着诉说,早已飞去了郯城,杨彦的经历,多彩多姿,而自己呢,就如一只笼中雀,被束缚在建康,徒叹芳华渐逝。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按耐,去郯城与杨彦并肩作战的冲动也越发的难以抑制。
只是想到老父需人照料,裴妃也孤孤单单,又颇为无奈。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女亲卫才算是讲完。
“阿翁,小女去王妃那里,把这喜讯告之王妃!”
荀灌迫不及待起身,拿起头颅就往外面走。
“慢着!”
荀崧连忙唤道。
“阿翁……”
荀灌不解的回头看了过来。
“哎~~”
荀崧重重叹了口气:“灌娘啊,你拿桃豹的头颅去见裴妃成何体统,你想吓着裴妃是不是?“
荀灌这才省悟过来,裴妃可不象自己大大冽冽,拿人头过去确实不妥当,不禁俏面微红,放下头颅,讪讪道:”是小女没考虑周全,那小女就去了。“说完,招呼上那名女亲卫匆匆奔出大殿。
荀崧又叹了口气,看着爱女的背影,眼里满是复杂难明之色。
荀崧年近六旬,人老成精,荀灌的异常怎会觉察不出来呢,每次一听到杨彦的消息,就欢喜异常,第一时间去与裴妃分享,隔的日子久了,又总是一副无精打彩的模样,其心迹不难揣测。
其实荀崧对杨彦挺有好感的,文韬武略,样样在行,更难得的是,荀灌自己也中意,就是身份太低,哪怕是个破落次等士族,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把荀灌嫁过去,可杨彦只是良人啊!
‘罢了,罢了,还是先去台省罢,这段日子,土断的阻力颇大,玄亮终日操劳,以桃豹头颅示之,或能使其振奋,况主上见之,也必欢喜!“
荀崧决定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叫亲卫把桃豹的头颅包上,也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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