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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彦侧身让过,摆了摆手:“崔公言重了,我辈华夏衣冠,怎容胡虏逞凶,杨某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过祖逖即亡,王敦再无忌惮之人,想必明年就该下都了。”
崔访眼里现出了复杂难明之色。
王敦曾欲下都更分树置,先遣参军告朝廷,讽旨时贤,当时祖逖未镇寿春,瞋目厉声语曰:卿语阿黑,何敢不逊,摧摄回去,须臾不尔,我将三千兵,槊脚令上。
现祖逖逝去,再无人可制王敦。
从理智上来说,崔访对王敦下都,兵逼司马氏呈欢迎态度,他与苏峻一样,对杨彦的评价也是潜怀异志,甚至观察的更加透彻,毕竟杨彦的某些作为,已经超过了一个人臣的本份,但北方士人,对司马氏几乎不存在忠心的问题,他持有与候礼蔡豹同样的立场,效明主于微末。
他也选中了杨彦,这不仅仅是有救命之恩,而是君择臣,臣亦择君,至少杨彦怀有赤子之心,易于相处,并不是那种奸雄人物,更何况杨彦的文韬武略也让他赞叹。
可是在感情上,崔访又对司马氏有些同情,想那司马氏,诸王残杀,天下支离破碎,好不容易逃出一支,在建康立下了足,却又受权臣凌迫,让人不免感慨唏嘘。
那么,王敦下都,府君会怎样做呢?
崔访暗暗惴测起来。
“报将军,孙氏家主孙谋携子女求见!”
这时,一名亲卫入内禀报。
“哦?”
杨彦和崔访双双相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崔访拱手道:“府君与郯城乡豪并无来往,不妨见一见,看那孙谋打的什么主意!“
杨彦点点头道:”快请!“
“诺!“
亲卫施礼施去,不片刻,引了三人入内,分别为孙谋,谋子孙超,与一名十六七岁的娘子,容颜尚算秀美,打扮的也颇为得体华贵,举手投足间,隐有大家闺秀之风,只是面容透着丝冷漠,眼角隐含怨气。
“老夫见过府君,崔长史!”
“拜见府君,崔长史!”
孙谋父子拱手施礼。
杨彦呵呵笑道:‘两位不必客气,这位是……“
”容老夫为府君介绍一下,此乃小女孙媚,小名媚娘,年方十六,尚未婚配。“
孙谋回身笑道:“媚娘,还不快给府君见礼。”
“妾见过府君!“
孙媚盈盈施了礼。
杨彦与崔访颇觉怪异,看这架式,孙谋明显是来提亲的啊,先不说杨彦会否应允,莫名其妙带着女儿上门,这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尤其是崔访眼里,隐现出一抹淡淡的鄙夷之色。
他是清河崔氏出身,正宗的高门大族,以他的年龄,虽然不是族长,却也是族中的族老,对礼法最为苛刻,别说就这样冒冒然提亲,就是纳妾都有着固定的程序啊,到底是乡豪之家不懂礼数啊。
除了一种可能,即孙谋把自己女儿当作侍妾送与杨彦。
所谓三妻四妾,妾也不是随便纳的,妾家与主家实际上是一种名义上的主仆名份,勉强算是自家人,而侍妾连这层名份都没有,等于白送,能得点好处自是最佳,得不到算自己倒霉。
他认为,孙谋不至于如此下作。
”孙家娘子不必多礼,来,三位请坐!“
杨彦伸手示意。
”谢府君!“
孙媚再施礼称谢。
各人于席中分宾主落座,有婢女奉上酷浆,因孙媚在场,气氛总是不大自然,稍微寒喧几句之后,孙谋便笑道:“杨府君看孙某这小女如何?”
杨彦暗道一声来了,不过表面上只是淡淡道:“令爱天生丽质,孙老有此女,不知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份!“
孙谋捋须叹道:”杨府君过奖了,老夫这小女,素来对府君钦慕已久,又因自惭形愧,不敢高攀,久而久之,竟愁眉不展,老夫恤之,故欲使之随侍府君身边,不求正室,甘为妾氏,还望府君怜其痴心,好生待之!“
”哎~~‘
说完,孙谋重重叹了口气,一脸的不忍和不舍。
孙媚则是浑身剧颤,脸面刹那间血色全无。
讲真,见到杨彦的第一眼,她是挺满意的,外形俊郎,年少有成,她认为配得上自己,若是明媒正娶,愿为杨氏妇,可是做妾,又怎甘心呢?
“嗯嗯~~”
孙谋轻咳两声。
孙媚这才勉强挤了丝羞意出来。
杨彦却是拱了拱手:“孙老说笑了,令爱天生丽质,仪容优雅,怎能与人为妾,于情于理,都该以正妻之礼待之,惜乎杨某已有婚约在身,与令爱今生无缘,只能有失抬爱了。”
孙媚猛抬起头望向了杨彦,眼眸里满满的全是羞辱!
说来怪得很,孙谋想把她许与杨彦为妾,她觉得受了辱,被杨彦婉拒之后,她非但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更是觉得辱上加辱。
就好比自己已经不顾尊严了,形同于腆颜求欢,可这样都被拒绝,欲求一妾氏竟不可得,自己就如此不堪么?
孙谋与孙超也是交换了个意外的眼神,孙超正要说什么,被孙谋摆手制止,随即便道:“看来是阿媚没这福份了,既如此,我等不再相扰,告辞!“
”本将送送孙老!“
杨彦与崔访一同起身,把孙谋父子三人送了出去。
在登上车的一刹那,孙谋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眼里隐有一丝狠厉闪过。
待得车驾渐渐远去,崔访才古怪的看着杨彦,摇摇头道:”那孙家女虽不算绝色,姿容却也不俗,孙谋即许为妾,府君纳之便是,闺中自有乐趣,又何必却人好意?“
孙媚的容貌属上等水平,与荀华一个等级,身材稍差点,但也不是豆芽菜身板,曲线算是玲珑,崔访也没说错,反正是妾,纳之便是,男人从不会嫌妾少。
其实杨彦并非没有犹豫挣扎,婉拒孙媚的后果自然清楚,这也恰恰是他拒绝孙媚的原因,如果不是出于郯城乡豪之家,换了别人向他献女,也许他就纳了,可是孙谋的女儿能纳么?
杨彦无奈的摇了摇头:“崔老虽言之有理,我却没法祸害别人家的女儿啊,孙谋若以家财丁口献我,安心为一农夫,我不会拿他如何,可这几无可能,将来若兵戈相向,孙媚该如何自处?“
崔访眼里的古怪之色更甚,不解道:”孙谋献女,无非是府君势强,心生畏惧,欲以此保平安,然府君兵力尚未充分整合,此时尚不是动刀兵之时,纳之行缓兵之计,有何不可?孙媚不过一妾耳,府君莫非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杨彦颇为难以回答,毕竟这是时人的普遍价值观,前面睡了你家女儿,后面就跟你翻脸屡见不鲜,可杨彦做不到!
好一会儿,杨彦才苦笑道:”或许在外人眼里,杨某幼稚,迂腐,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人总要有些底限,若是凡事以利益得失计,与禽兽何异?
我若是纳了孙媚为妾,必是四妾之一,孙氏就成了我的姻亲,将来还如何夺其田产人口?虽拒之或可令郯城乡豪断去侥幸,全力与我备战,但杨某宁可堂堂正正胜之,而不屑用阴谋诡计!“
崔访征征看着这神色坚毅的少年,正如自己所说,不虚与委蛇,而是选择了硬碰硬,似乎是幼稚,迂腐的表现,可渐渐地,他理解了,眼里现出了如长辈看晚辈般的欣慰之色。
是的,人可以为恶,却不能没有底限,不能为达目地不择手段,当今乱世,又有几人存着底限?杨彦仿佛浊世中的一道清流,自己欣赏他,不也是与此有关么?
“哎~~”
崔访叹了口气,问道:“府君操守实令人钦佩,老夫受教了,不过老夫多嘴问一句,不知府君与哪家女郎订了婚约。”
“这……”
杨彦迟疑道:“倒也不是笃定,我只是听人说过,葛稚川有意将爱女许我。”
“葛稚川,葛洪?”
崔访喃喃着。
杨彦军中一大堆姓鲍的,从侧面显示出了杨彦与葛洪的渊源,他也认为**不离十,只是他那孙女的面容不自禁的浮现在了眼前,突然心口有些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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