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昨夜的交心,荀灌的心结打开了,也不再避着杨彦,用过早膳之后,荀崧受诏匆匆入宫,荀灌与杨彦去给卞壸、温峤和荀邃送礼,每人一面全身镜。
路上行人更见稀少,有些店铺索性关了门,不时就能听到街边议论吩吩,说的都是流星雨。
“昨晚可把我吓死了,三官帝君发什么疯,居然天降火雨,是谁要倒霉了?”
“大将军都快来了,你说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位呗!“
”找死啊!“
”哎~~“
荀灌苦笑着摇了摇头:”杨彦之你看到了没,这就是民心,或许在你眼里,流星雨只是普通的天象,但在朝野间,已经引起了动荡,眼见大将军将至,又碰上了流星雨,这年还让不让人过了。”
杨彦不以为意道:“乡夫鄙民,闻风是雨,理他作甚。“
荀灌瞪了眼过去。
杨彦向前一指:“前面便是卞公家,我赌不在家,你呢?”
荀灌没好气道:“废话,这还用说!”
杨彦嘿嘿一笑,并不说话。
很快的,车马队行至一座较为质朴的院前,杨彦叩响了门。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打开小窗,探首问道:“请问谁家郎君,来我卞府何事?”
杨彦道:“卞公可在,东海国相杨彦之拜访。“
老人道:”郎主已于不久前上朝议事,杨家郎君可留下名刺,待郎主归家,老朽自当奉与郎主。“
杨彦拱了拱手:“倒不必麻烦了,杨彦有一物赠与卞公,请老丈代交。”
“请杨家郎君稍等!”
不片刻,老人打开了门,把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严严整整的全身镜接了过去,杨彦也告辞。
车马队向温峤府上驶去。
荀灌突然古怪的看了眼杨彦。
杨彦问道:“你想说什么?”
荀灌现出了欲言又止之色,但还是摇了摇头:“不说了。”
杨彦呵呵一笑:“你是否想说卞公不在府上反是好事?也确实,不是谁都有荀公与稚川先生的气度,我虽秩比两石千,在朝庭眼里,不过一幸臣罢了,况且又是寒门出身,自己得有点数。
不能别人稍微给你点好脸便自我感觉良好,卞公善待于我,是看在王妃的脸面,温公肯与我多说两句,怕是存了成人之美的心思,其实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心意到了,真正好。“
荀灌蓦然心里一阵刺痛,美眸中现出了不忍之色。
杨彦摆摆手道:”别把我想的那么不堪,有王妃在,卞公除非不念旧情,否则于情于理都该给我两分脸面,而温公即便他日与我相恶,可你别忘了,他的外舅正给我当长史呢,我还怕了他不成,实在不行请他丈人给他写封信,看他家娘子闹不闹,唯有你那便宜叔族,不能以常理揣测。“
荀灌哼了哼,专心勒马。
今天荀灌并未着裙装,主要是考虑到自己虽然不再避讳与杨彦把臂同行,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还是着胡服比较好。
果然,接下来拜访的温峤和荀邃都不在家,临时去了宫里。
剩下还有袁耽和谢尚,杨彦先赶至袁耽家,下马敲门。
“笃笃笃!”
不片刻,门上一个小窗打开,一名老家人探着脑袋问道:“请问是哪家郎君?”
杨彦道:“袁耽可在?东海国相杨彦之来访!”
“原来是杨府君,请稍等!”
老人匆匆而去。
不片刻,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吱呀一声,门打开来,居然是袁女正和袁女皇,两个小娘子略一张望,就看到了杨彦和荀灌,其中一个面现喜色,正要跑过来,另一个拉住她,嘀咕了两句,二女才双双施礼:“女正女皇见过杨郎和荀家姊姊,快请进来吧。”
与去年相比,袁耽的两个妹妹没太大变化,毕竟十岁和十一岁能有多大的区别,也就是面色更加白晰红润,头发更加乌黑,在穿着上也有了士家小娘子的讲究,看得出,袁耽的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不必多礼!”
杨彦摆手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两支水晶棱柱,递过去道:“那,拿着!”
“这……”
两个女孩子顿时眼睛亮了起来,水晶棱柱,一看就是珍稀宝物,尤其这两只还是粉红色的,正是女孩子最为喜爱的颜色,不过其中一个还是扭扭捏捏道:“杨家郎君,这不大好吧,我们不能总拿你的东西。”
“既是杨郎的心意,就拿着吧!”
荀灌笑着从杨彦手里拿过水晶棱柱,硬塞了过去。
“那……妹们就多谢杨郎和荀家姊姊了。”
二女绽现出了喜色,很不好意思的接过称谢,紧紧攒在心里。
四人向府内走去,杨彦不经意的问道:“两位袁家妹妹,我每次都分不清你俩究竟谁是谁,能告诉我怎么辨认么?“
荀灌也大有兴趣的看了过去,说实话,她也分不清。
却不料,两个小娘子竟然腾的一下,俏面通红!
其中一个不依道:”杨家郎君,这么羞人的话你也能问得出口,妹们可不会告诉你的!“
呃?
羞人的话,难道是在羞人的部位?
杨彦是老司机夺舍重生,探究的目光不由在二女的身上扫视起来。
另一个捂着脸道:”杨郎不许看了,荀家姊姊,你也不管管杨郎!“
荀灌心里怪怪的,回头瞪了眼杨彦。
”好好,不看就不看!“
杨彦尴尬的压了压手,又问道:“你家阿兄呢?”
二女现出了很不好意思之色,一个讪讪道:“杨郎,你见了就知道了,阿兄有了钱,手又痒了。”
杨彦明白了,其实这也不算事,赌这种嗜好,很难戒的,保证一千次一万次都未必有用,尤其当时风气好赌,除非不与人交往,否则很难不赌,即便是杨彦,前世麻将也没少打,这还是在现代社会,放在古代,没什么娱乐,要想不赌,除非把时间精力消耗在女人肚皮上。
与之相比,杨彦宁可袁耽赌钱,毕竟袁耽连十五岁都没到,过早泄了身,将来吃苦的还是自己。
袁耽家并不大,不片刻,一行四人步入堂屋,就见一屋子郎君,大概有十几个,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周琳和谢尚玩着樗蒲。
杨彦认得的另有陆纳和袁耽,其余都认不得。
“阿兄,杨郎和荀家姊姊来了!”
二女之一见袁耽看的连头都不回,不满的叫唤。
谢尚抬起了头,尴尬的笑了笑。
“没事,你玩你的,我们之间不须如此。”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
袁耽则仿似没听到,直到身边的一个十岁左右的黑乎乎男孩拿胳膊肘子捅了捅他,才连忙起身,一见杨彦,一惊又是一喜,想要施礼,却又挠了挠后脑壳,嘿嘿干笑两声。
他曾答应过杨彦不再赌了,可他自家都成了赌场,总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杨彦把镜子靠墙放下,拍了拍袁耽的肩膀,笑道:”人不轻狂枉少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把握分寸就好。”
袁耽嘿嘿一笑:“真是巧了,竟被杨郎堵着,其实我也是好久没玩,杨郎在郯城可安好?”
杨彦点了点头:“尚算顺利,过段时间我可能要请你帮忙,好了,今天不谈这个,你们侨姓不是和吴姓向来不对付么,又怎会聚一起赌钱?”
那个黑小子笑道:“就是不对付才要在一起赌钱啊,谢尚和周琳以百万钱为注,杨府君来的正好,要是谢尚赢了钱,我们请你吃花酒,淮水上有几个娘子还是不错的。“
杨彦挺无语的,小小年纪吉巴毛长了没,就这样子还要喝花酒,能挺起来不?况且谢尚赢了钱和这小子有毛关系,这谁家孩子啊。
杨彦对于慷他人之概,好吹牛逼之辈素来不喜,于是,笑着问道:”这位是……“
袁耽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友,尚书吏部郎桓茂伦之子桓温,今年十岁!“
杨彦暗道一声,难怪!
他对桓温的评价挺差的,首先,全天下都清楚桓温要造反,就连皇帝都做好了退位的打算,结果这位仁兄不反了。
要知道,桓温面对的局面,比王敦优越了十倍都不止,王敦时期,武装大豪比比皆是,有足够的兵力反对他,而桓温执政,在军事上几乎是一把抓,有的只是王谢等政治对手,那时琅琊王氏已经衰落,郗鉴也已病逝,庾氏被连根拨起,陈郡谢氏还没崛起,正是行禅让之礼的好时机,可是桓温放弃了。
这一放,不仅是一次称帝的机会,还是人心的散失,毕竟改朝换代,走哪儿都有反对力量,也会有一大票人支持,恒温不称帝,反对他的人依然反对,并会把阻止桓温称帝的功劳归结为己身,而支持他的,则是心寒,作鸟兽散,最终被清算。
由此可看出,桓温此人,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缺了王敦那种为成大事不惜孤注一掷的魅力!
仅这一点,杨彦就不会拉笼桓温进入自己的核心班底,更何况桓温的品行也有问题,前面所表现出的慷他人之概,好吹牛逼只是小节,但庾氏对桓温有起用之恩,而桓温把庾氏斩尽杀绝,其人心性可见一斑。
这样的人,只能驱之如犬,严密监控,不能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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