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前方插着的火把突然熄灭,弓兵尉猛一挥手。
“绷绷绷!”
弓弦连响,一排排短矢射了出去,顿时惨叫连声。
刹那的沉寂之后,又有蹄声扬起,明显是骑兵冲阵,在黑夜中,东海军处于守势,纵骑迎战是很吃亏的,因此按兵不动,待得蹄声愈发接近,甚至已经能看到骑兵的影子,弓兵尉又是一声放。
这次除了神臂弩,普通箭矢,还有床弩射出的三尺巨箭,如一张巨大的网扑向前方,就听到人嘶马叫,还夹杂着轰隆巨响!
床弩射中了什么,谁也不清楚。
不过小片刻之后,借着朦胧的月色,可以看到数十步外,停着十来辆庞然大物,类似于冲车木驴的外形,进退两难。
“哈哈~~”
荀豹哈哈一笑:“将军,必是床弩击毁了冲车,那些不敢再推上来了。”
“嗯~~”
杨彦向另一处阵地看了看,短促的喊杀声也停了下来,于是点了点头:“今夜这里的战事将告一段落,若换成我,必去攻打相府,来,先集中力量,把冲车木驴击毁。”
十五台床弩主阵九台,次阵六台,第三台一组,集中发射,一轮轮巨箭射出,巨大的箭簇钉上车体,强烈的冲撞力把车身打的四分五裂,甚至车体内部还传来了凄厉惨叫。
“速退,速退!”
“娘的,东海军怎会用到如此粗大的箭矢!”
伴着隐隐约约的声音,一团团模糊的黑影从冲车后方窜出,快速隐没在了黑暗当中。
深夜中,敌方难辩,杨彦不可能着将士们出击,不过还是道:“着全军大声喧哗,喊打喊杀,声音越大越好,你们两个,去那边传令!“
”诺!“
两名亲卫猫着腰,避开火光,疾跑而去。
不片刻,喊杀声再起,有金铁交鸣声,还有不少人忘情的啊啊惨叫。
黑暗中,十余家联军的首领目瞪口呆的望着前方,但是又看不清情况。
郑家长子郑明喃喃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堡里的孙家杀出来了?趁着黑暗冲入了杨彦之的阵中,那我们要不要再组织一波?”
众人眼神闪烁,不自禁的望向了抬来的几具尸体。
这几具尸体的同一特征,均是体表有着碗口大小的贯通伤,内脏流了一地,其中两具的胸口,钉着粗如儿臂的巨大铁箭,箭头如成人拳头般粗细,通体铸铁,长达三尺,尾翼也由铁片镶嵌,短小锋利。
哪怕当时人见多了生生死死,可这种死法,仍是让人毛骨耸然。
陈家次子陈爽深吸了口气道:“东海军有此利器,且弓弩强劲,我们纵是配合孙家两面合击又有何用……不好,那杨彦之是在诱孙家来袭!”
正说着,陈爽面色大变。
其余人的神色也是剧变!
别看郯城十来家乡豪互相之间勾心斗角,但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如果最强的孙家被东海军打掉,那么其余各家也难以幸免,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破解又是另一回事,总不能真的纵兵去攻,或者弄些别的动静反会让孙家误会,尤其喊杀声是真是假谁都没法辨别。
万一孙家真的进攻了呢?
一时之间,每个人均是束手无策。
徐家长子徐明的眼角闪出了一抹狠厉,拱手道:“诸君,唯今之计,只有趁着东海军主力驻于此,速去攻破王府,否则天光放亮,他又占领了城墙,可集中全力攻打孙家,一旦孙家失陷,你我死期亦不远矣。“
”徐郎说的是!“
众人纷纷点头,各自引军离去。
孙家坞堡的墙后,伏着千名精锐部曲,本就打算外面鏖战正酣的时候突然杀出,来个里应外合,如今喊杀声不断,分明是战斗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各家家主无心入眠,聚于墙角,聆听外面的动静,陈玄向孙谋急拱了拱手:“孙老,事不宜迟啊,那杨彦之兵法了得,怕是集我数家之力,也未必能破他的阵势,还请速速出兵,从背后突袭!”
孙谋看了过去,千名伏于墙根的锐卒,几乎是他孙家大半的兵力了,一旦有失,哪怕击破了杨彦,孙家也难保现在的地位,他是真舍不得。
可是不出动的话,必将触犯众怒,再等到杨彦收拾了外面的援军,明天天亮攻堡,怕是未必能守住。
’罢了,罢了,大不了让些田地出去便是,先解决了此子再论其余!‘
孙谋把心一横,挥了挥手。
孙家军卒由孙超率领,低喝道:“诸位皆是跟随我家数代的老人,今次我家生死存亡,全仰仗诸位了!”
众卒齐声道:“孙郎无须忧虑,我等愿为主家效死!”
“出发!”
孙超重重一拱手,与军卒登上了城头,城头早已备好毡子,每人取一幅,垫在屁股下,从斜面一滑到底,待全军都滑了下来,孙超收拢众卒,小心翼翼向前摸去。
前方不远是零零星星的火把,喊杀声越发震耳欲聋,奈何火把亮堂堂,把背后映衬的更加黑暗,什么都看不清。
一名侍从小声问道:“郎君,是否把火把熄灭?”
孙超瞪了一眼过去:“火把一灭岂非暴露了自己,若我所料不差,距离杨贼车阵也只三五十步了,冲,冲过去,凡擒杀杨贼者,重重有赏!”
“杀!”
全军爆出喊杀声,挥舞刀枪,撒腿疾冲!
这一刻,孙谋的心都悬了起来,回想从去年至今,不由暗生悔意。
哎,还是不够狠啊,倘若在那杨彦之初来之时除去,虽然会面临很恶劣的后果,但无论如何,也比今日这般境地要好得多。
他清楚,就算击破了杨彦,也是元气大伤,他日沈充再带兵前来,恐怕很难抗拒,而一旦被杨彦反败,后果他已经不敢去想了。
约摸过了小半刻,喊杀声渐止,各家家主均是交换了个狐疑不定的眼神,就这样大破东海军,好象太轻松了吧?
“快看,孙郎回来了!”
沿着楼梯,一行数十人跌跌撞撞的冲了下来,为首者正是孙超,浑身浴血,肩头还中了一箭。
“怎会如此?”
孙谋急问道。
“阿翁!”
孙超扑通一声跪下,大哭起来:“哪来的各家援军,是那杨彦之故布陷阱,诱我来攻,待儿率军杀入之时,突然弓弩齐出,当场就死了一半啊,儿见势不妙,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千余军卒,不是被杀就是被俘,活着回来的,就剩这么点人了!”
孙谋顿觉天璇地转,一口鲜血当空喷出。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扣除城头被俘的七百卒与战损的近千卒,孙家的可战之卒只剩不到八百人了,即便临时抽调佃户补足兵源,也不考虑佃户的军事能力,可人心惶惶,未必愿为孙家卖命,说不定强驱上城头,转眼就能把孙家给卖了。
“孙老,孙老!”
各家家主赶忙扶住孙谋。
孙谋猛晃了晃脑袋,胡须,面孔染满了鲜血,状如厉鬼,一一指着各人,咬牙切齿道:“好,好,想不到我孙家竟为王前驱了,大敌当头,破家灭门之祸就在眼前,你等还各怀鬼胎,如今我孙家灭门在即,诸公可安否,可喜否?“
”孙老,你误会了,我等困在你家,足未出户,哪知外间变化啊!“
”孙老,我们也是派了人出去传令啊,必是出了意外!“
各人七嘴八舌的辩解。
孙谋想想也有道理,而且这时候,实不宜与各家撕破面皮,于是勉强拱了拱手:”老夫气急攻心,口出悖言,请诸公体谅,不知谅公有何良策?“
”这……“
众人面面相觑,都到了这步田地,情况又摸不清,哪有什么良策。
许久,陈玄叹了口气:”老夫谅那杨彦之不至于趁夜来攻,还是待到天明再说罢,孙老也须好生休养,未到最后一刻,下定论言之过早。“
孙谋挥了挥手,有仆役扶着他,缓缓向回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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