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在邹山呆了十日,十日后,郗鉴的病势已大有好转,于是组织全山的男女老幼,连同军卒,行向兰陵,邹山距兰陵本不太远,奈何队伍实在太庞大了,又多是老弱妇孺,缓缓前行,一直到了六月初,才回了兰陵。
杨彦把丁口交由傅冲安置,傅冲喜出望外,这年头,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人。
交接足足花了三天,又从郯城紧急调拨粮食布帛,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杨郎才领军回返郯城。
初步估算了下,杨彦原有军两万五,收编郗鉴部和徐龛部得军近万,在与沈充作战中俘虏了四千余众,总兵力达到了四万,这还不连留在建康的八千五百卒,短时间内,他是不准备再扩军了,精力将放在整编训练方面。
毕竟他掌控的人口才四十万,兵力占比达到了一比十,这放在哪个时代,都是穷兵渎武的象征,十人养一个军卒,还不全是步卒,相当一部分是高成本的鸳鸯军、弓手、水军和骑兵,还要制造神臂弩、床弩和战舰,其中战马达到了四千多匹,也就是说,至少可以编练出四千骑兵。
如果是小农经济,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比一百都未必养的起这支军队,以盛唐为例,唐朝最盛时的国力堪称中国封建社会的巅峰,可全国有没有四万精骑?
很可能没有。
当然了,这只是做个比方,杨彦手里,目前也只有四千骑兵,还是一人一骑,但是当他的生产能力达到盛唐水准的时候,绝对不可能仅止于四万精骑。
毕竟农业是产值最低下的一种产业,而杨彦开矿冶炼,办工坊,以农业促进工商业发展,这才使得他能维持一支精锐的脱产军队,不过东海兰陵两地的建设投资,样样需钱,四万兵力达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最多就是把亲卫扩充到一千人的规模,只是扩充亲卫得先把骑兵和弓兵训练出来,从中择优,暂时急不得。
少了邹山民众,全军包袱大减,次日回到了沂水岸边。
“参见将军!”
蒋钊拱手施礼。
“蒋公不必客气!”
杨彦扶着蒋钊,笑道:“今次大破苏峻,水军居功甚伟,蒋公拟个名单给我,凡有功将士,该封就封,该赏就赏。”
苏峻可谓大败亏输,能逃回盱眙的,只有五百来人,被俘近千,其余全部葬身鱼腹。
蒋钊正色道:“苏峻此人不通水军,渡河时被我突袭,终至大败,破他算不得功劳,更何况若非将军研制出的龙骨战舰,怕是破他也非易事,老夫不敢居功,若是他日大破荆江水军,哪怕将军不提,老夫也要争一争。“
“哼!”
郗鉴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跟着杨彦准备渡河,这时听到蒋钊的话,不禁冷哼一声,隐有讥讽之意。
“阿翁!”
郗璇带着丝哀求扯了扯郗鉴。
这段日子,是她最为快乐的日子,虽然在行军途中,和杨彦见不了几面,她的父亲对杨彦也有很深的敌意,但是至少不用再分隔两地了,总算有个盼头,每次见着杨彦,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欢喜。
“这位是……”
蒋钊面色一沉,看向了郗鉴。
杨彦介绍道:“此公乃邹山郗公。”
“哦~~我道是谁,原来是道徽老儿!”
蒋钊草草拱了拱手:“你这老儿,无非是撑着兖州八伯的虚名罢了,要照老夫看,除了卞望之,你等七人就是一群不务正事的酒友,卞望之与尔等为伍,也不怕污了清名,尤其是你,又臭又硬,还无经世治国之才,老夫就不明白,将军为何会善待于你。”
“你……”
郗鉴大怒道:“蒋钊,别以为老夫不认得你,你蒋氏当年在洛阳穷困潦倒,两餐难以为继,你有何资格看不起老夫?”
蒋钊不屑道:“我乃季汉名臣公琰(蒋琬表字)公之后,想我先祖公琰公,辅武候定鼎季汉,又于武候之后总摄国事,功勋卓著,无非是天命不在刘氏罢了,论起功绩,论起文韬武略,哪一点都比你郗家强,老夫也要问你一句,你有何资格看不起老夫?“
面对蒋钊的指责,郗鉴还真是哑口无言。
他家祖上,也就一个郗虑当过献帝的御史大夫,之后狡兔死,走狗烹,在曹操临死之前被清洗了,历魏晋两朝,郗家一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
真正算有起色,是到他郗鉴,结交羊曼、阮孚等人,混了个兖州八伯的名头,可这份底蕴,确实不如蒋氏深厚,以蒋氏在季汉的地位类比,与江东顾陆朱张是一个等级。
杨彦向蒋钊递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便笑道:”蒋公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不管怎么说,大破苏峻总是功劳,该赏还是要赏,否则军纪何存。“
“诺!”
蒋钊施礼应下,又吞吞吐吐道:“那……将军,那些俘虏的水手船工如何处置?”
杨彦呵呵一笑:“自然编入水军,我预感石勒快坐不住了,很可能这一两年之间就会南下,你应尽快编练成军,本将有大用!”
“诺!”
蒋钊顿时精神大振,沈充的那些水手船工,虽然没什么作战技能,但操船技术不差,训练个大半年,足以作为水军使用,加上原有的两千卒,水军规模达到了六千,虽然还比不上江荆水军,但在淮北所向无敌,而且他也盼望大战,以体现出水军的价值。
众军陆续渡河,过了沂水,郗鉴也熄了心思,最起码在杨彦败亡之前,他是没法摆脱了,不过杨彦败亡也不是那么容易,按他的分析,手握四万精兵,除了石勒、刘曜等巨头,怕是连王敦都憾动不了杨彦在淮北的地位。
回到郯城,已是傍晚,杨彦把郗鉴一家交给崔访安置,便匆匆回了家,一进门,就见崔玲那亭亭玉立的身姿。
“崔家娘子,你怎么站在外面?”
杨彦张开手臂,这不是要抱崔玲,而是等着崔玲给他解开外套,虽然崔玲还没下定决心让杨彦治脸,但对杨彦的态度明显好转,比如开始给杨彦解外套,也开始替杨彦洗衣服,除了不服侍杨彦沐浴,基本上巧娘做的,她都在做,算是个称职的管家。
崔玲却没过来,朝屋里努了努嘴:“将军,你在建康的老相好找上门了。”
“谁?”
杨彦讶道。
崔玲哼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对了,这是建康给你的信,妾可没偷看噢。”
说着,从怀里拿出封信函递给杨彦。
信函是温热的,带着一股淡淡的女子体香,杨彦看了看崔玲,突然凑上鼻头,深深一嗅!
“将军,你……你太过份了!”
顿时,崔玲羞恼交加,脸都气的通红,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这就是赤果果的轻薄啊!
“嘿嘿~~”
杨彦嘿嘿一笑,打开了信函。
是裴妃的亲笔信,介绍了建康的现状,还有荀华的情况,洋洋数百言,无一语倾诉相思,可那字里行间,又带着淡淡的相思之意。
杨彦的神色有了些恍惚,眼前闪现出了裴妃、荀华和荀灌的面容,一股难以抑制的思念涌上了心头,许久才揉了揉后脑壳,把信收好,进了屋,顿时目瞪口呆,正见着许杰、顾燚和陆蕙芷,还有怜香陪在一旁,美眸中带着一丝秘不可察的幽怨。
“你们……怎会来郯城?”
许杰就象做错了事,不敢看杨彦,陆蕙芷粉面微红,神色中带着不安,半低下脑袋,却借着秀发的遮蔽,偷偷打量着杨彦,如她这类女子,心思细腻,敏感,杨彦一丁点的异常反应都瞒不过她。
倒是顾燚气势十足的冷哼一声:“杨彦之,我把你的崔莺莺给带过来了,你说,该怎么感谢我。”
“等等,先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迷糊了!”
杨彦连忙问道。
顾燚不满道:“杨彦之,你见着小姑就这态度,我还以为你会激动欢喜呢,你看,小姑伤心了吧?“
”顾燚!“
陆蕙芷又羞又急,猛跺了跺脚。
”哎,还是我来说吧,都是我的错……“
许杰重重叹了口气,一五一十的道出了原委。
屋里一片寂静,除了许杰略有些心虚的诉说声,顾燚拉着陆蕙芷,观察着杨彦的神色变化,怜香的眼神有些闪烁,每个人均是神态各异。
许杰彻底豁出去了,说完之后,摆出了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顾燚倒是理直气壮,如一只好斗的母鸡,不时望望杨彦,又望望陆蕙芷,仿佛不给个说法,誓不罢休。
陆蕙芷则是秀发遮面,心里极为不安,毕竟她放弃了家族,抛弃了名节,迢迢千里前来,不论在谁眼里,都是投怀送抱的意思,恐怕她自己都有这想法。
作为一个女人,千里迢迢投靠一个男人,不是以身相许还是什么?
民间女子倒也罢了,很多民间女子性情开放,并不太注重自己的贞操,而陆蕙芷是士家女郎,这对于她,已经是彻底放下了女儿家的矜持,只要杨彦稍微有点推托之意,她都没脸活在世上,恐怕今夜,就会以三尺白绫悬梁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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