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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五日开始,石虎全力攻城,除了鲜卑人,曹嶷部,石瞻部,他的本部四万精锐也终于搭着梯子向城上爬了,拓跋部的绕城飞射再也玩不转,这没办法,连石虎的精锐都去攻城,他们哪能置身事外。
况且从前次攻城来看,绕城飞射并未有效扼制住城头的矢石,大量拓跋部的精锐骑士命丧于城下,拓跋贺傉虽然急的两眼通红,可是他不敢和石虎表达一丁点的不满。
石虎的战术很简单,就是以命换命,以如潮水般的不间断攻势打挎守军的信心与意志,哪怕慕容部与拓跋部有和杨彦达成默契的需要,但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拼死搏杀。
不知不觉中,十天过去了,这十日里,石虎的进攻没有停过,日夜十二个时辰不间断攻城,城下遍布着攻城器械的残骸,倾泄的煤炭在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黑渣,间中夹杂着数不清的铁蒺藜和密密麻麻的焦尸。
即便是石虎,都没法统计自己究竟伤亡了多少人。
其实石虎也挺讷闷的,他搞不懂,郯城哪来那么多的铁和煤。
第十日,攻城依然在继续,哪怕轮番作战,将士们都是疲惫不堪,全城也彻底动员起来,一切围绕着战斗。
杨彦站在城头,身边是许杰,许杰对天文地理,医药杂术特别感兴趣,杨彦也竭尽所能的教他,这时,许杰突然觉得后脑一凉,不禁回头看去,正见北方的天际,涌出了一大片鱼鳞状的白色云朵,顿时哈哈笑道:“鱼鳞天,无雨也风颠,杨郎,杨郎,有冷空气南下了!”
“哦?”
杨彦回头观察了片刻,便以不认识的目光看着许杰,许久才道:“文若,观云之法你已大成!”
许杰非常陶醉于杨彦的眼神,自信的点了点头:“如不出所料,北风会渐渐加大,高层云将出现,天色变得阴暗,或许会风雨大作,杨郎应速作准备,一待北风加大,可倾倒石灰破敌!”
杨彦吩咐了句。
将士们把一筐筐的石灰抬上来,许杰也满心期待。
出乎他意料的是,风不是逐渐变大,而是陡然加大,旗帜噼啪作响,地面飞砂走石,天地间一片磨糊,而且来的不是雨层云,而是漆黑的积雨云,漫天乌云,天昏地暗。
“不好!”
石虎虽然不懂气象,可那强劲的北风居然刮的透体生寒,顿时面色大变:“娘的,贼老天,退军,退军!”
“咣咣咣~~”
扎耳的铜锣敲响,却是迟了。
趁着风势,城头一筐筐的石灰粉向下倾泄,不待落到地面,就被强劲的偏北大风吹了起来,前方一片白茫茫。
”啊!“
“我的眼睛!”
城下惨叫连声,暴雨前的狂风不要太猛,直接把石灰吹拂出里许,这真是遭了灾,数不清的人抱着眼睛翻滚。
立刻有将官大喝。
“不要睁眼,不要乱动!”
“你娘的,还揉着眼睛跑,瞎啊!”
不得不说,石灰撒多了,石虎军中多多少少有了些防备,不过到处都是慌乱往回跑的军卒,将领的呼喝用处不大,毕竟双眼火辣辣,什么都看不到,还是在战场上,人的恐惧心理大过了理智。
“射!射!”
“快倒!快倒!”
城头则是士气大振,放箭的放箭,倒石灰的倒石灰,一蓬蓬的石灰被风吹散,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杨彦和许杰紧张的看着天,突然喀啦一声,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二人均是叹了口气,相视一眼,皆无言。
“哗啦啦~~”
倾盆暴雨倾泄而下,石灰粉没法撒了,甚至弓弩能不用都尽量不用,这一战到此为止。
城下的石虎也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就泛起了愁,按道理来讲,暴雨临头,天地间一片水幕,双方都视线模糊,弓弩也没法用,此时攻回去,说不定就能破了城。
可是刚刚给石灰撒了一通,至少几千卒被迷了眼睛,军心士气受到严重影响,而且头顶上响雷轰隆隆,就象老天爷在发怒,谁敢去攻城?既便是石虎都不敢在天威面前强行驱赶士卒。
许久,石虎指天喝骂:贼老天!
……
兰陵也下起了倾盆暴雨,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呼啸北风,傅冲的嘴角现出了一抹笑意,暗道城头又该撒石灰了吧?虽然与郯城很难互通信息,但兰陵时刻都有暗哨在关注着郯城的一举一动,比如石虎移师南门攻打郯城。
荀豹手持红黄间色旗,对兰陵驻军有着充分的调度权,他自然不会在此时支援郯城,也不担心杨彦会心生猜忌,只要郯城未到汲汲可危的地步,兰陵不会出兵,荀豹寻求的是在石虎溃败的时候予以致命一击。
“郎主!”
这时,一名老仆鬼鬼祟祟的靠近,小声道:“郎主,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持有您大伯的家书。”
按占田制,傅冲也有资格荫客,因此毫不犹豫的荫了数户,毕竟有人服侍着,谁愿意自己动手呢,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即便是杨彦,洗澡也习惯了有美人伺候,特权阶层是永远都消灭不干净的。
“哦?”
傅冲面色微变,他的伯父傅畅也是他的生父,在襄国为石勒效力,令傅冲深以为耻,他一心想做一番事业,洗刷掉加诸于泥阳傅氏头上的耻辱,而如今,在这个关口,伯父差人送家书过来,所为何事,已不言而喻。
也许是受了石勒的逼迫,也许是单纯的想拉拢自己,但傅冲不得不考虑到由这封信而来的后果,又或者是伯父在襄国的不妙处境,一刹那,他都想把来人给轰出去,但还是忍住了,深吸了口气道:“叫他进来!”
“诺!”
老仆撑着伞出去,不片刻,领进了一个其貌不扬的灰衣人,约三十来岁,一见面,便面现激动之色,跪下磕头:“奴傅明叩见郎君,数年前家族离散之后,老郎主日夜牵挂,茶饭不思,后探得郎君于杨府君门下做事,欣慰不己,虽明知此时送信不合适,却难熬思念,故修家书一封,命奴送与郎君。”
傅冲目中现出了感慨之色,生父的音容笑貌,哪是说忘就能忘呢,既便不刻意去想,午夜梦回之时,仍是时不时的梦见生父,而且生父在襄国的安危,尤其让他挂念,石勒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只是他没有选择,一边是亲情,一边是恩义,自古以来,忠孝不两全。
“辛苦你了。”
傅冲点了点头,接过了信。
封皮上的字迹,确是傅畅的字,火漆也保存完好,但傅冲相信,这封信必然被拆过了,石勒不可能大度到让生父送一封内情不明的信去兰陵,正如羯人对建康的内情很少了解,晋人也不清楚襄国的真实状况,这都属于机密。
忍住了拆开的冲动,傅冲转头道:“来人,把荀将军与夫人请来!”
“诺!”
两名仆役分别出门,很快的,荀豹与薛氏冒雨赶来。
傅冲直言:“襄国的伯父差人送了份家书给我,但此时我不敢拆,请荀将军暂代我保存,拜托了。“
薛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荀豹也是怔怔看着傅冲,目中充满着同情,傅冲实是不得己而为之,一方面是避嫌,另一方面,就是担心傅畅在信中以性命为挟,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身为人子,到底做还是不做?
两头为难。
反倒是不拆信件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荀豹接过信,点点头道:“既然傅长史信任荀某,那此信我就代为保管了,战后再双手奉还。”
“有劳荀将军!”
傅冲拱了拱手,便回头道:“今日雨大,明日你回襄国,把所见所闻告之伯父,来人,带下去安置。”
那人也没想到傅冲竟如此决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是见着傅冲的神色,又不敢开口,只能施了一礼,跟着仆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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