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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赞同杨彦的观点,但是在天文这一话题上,很少有人能和虞喜坦率交流,因此在不知不觉中,虞喜竟把杨彦当作了学术上的同路者,说成知己或许过份,却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渐渐地,天色黑了,虞喜仍沉浸在与杨彦的学术交锋当中,以致于婉拒了晚宴,与虞仡向驿馆走去,一路上,仿如魂不守思,两眼没有焦距。
虞仡从旁劝道:“杨府君所说,闻所未闻,照弟看,或是他杜撰出来故意为难从兄。”
“你不懂!”
虞喜摆了摆手:“杨府君列举的例子,皆有蜘丝马迹可寻,显然是用了心去钻研,况且退一步说,天之高远,只可远观而不可近触,所有的学说,皆为根据现象所做的推测罢了,并无实证,既然是杨府君杜撰出来,也是一种学说,姑且命名为地圆说。“
虞仡看了眼堂兄,吞吞吐吐的问道:”从兄,杨彦之言之凿凿,看他的神色倒不似作伪,难道……咱们脚下的大地真的是圆球?“
”不好说,不好说呀!“
虞喜目中现出了迷惘之色,摇了摇头。
虞喜是有科学精神的,要不然也不会钻研天文,而今与杨彦的一席话,虽未颠覆他的世界观,却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那列举的一项项事实,让他自身坚定不移的信念产生了动摇,又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以全新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
很快的,二人回到驿馆,屋里一片昏暗,有仆役端来一根树枝状的木架子,依高矮向不同的方向伸出八根枝条,每根枝条上连接着一只开口很小的小型陶罐,有一根麻线伸出罐口。
仆役掏出火折子,依次点燃麻线,火头燃起,稳定不冒黑烟,光亮随之绽放出来,到八根齐燃,屋里居然灯火通明。
“咦?”
虞喜不由轻咦一声,快步走过去观看,并问道:“这是何物,怎如此亮堂?”
当时人点灯,因没有油,多是以处理过的动物油脂和松脂为主,有一定的烟和味道,也不是太亮,可纵是如此,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点得起。
所谓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主要原因是点不起灯,天黑了,家里黑灯瞎火,只能上床,所以古人子女多,也是有客观原因的,并不完全是多子多福的观念,而是过早上了床,又睡不着,不干那事能干啥?
至于蜡烛,那是高端奢侈品,士庶豪强,也就是结婚的时候点两根,平时是舍不得用的,因此虞喜见着如此亮堂的灯火,心里大为惊讶。
仆役道:“此为煤油,专用于照明,罐中装有一升煤油,若不熄灭的话,约能点一个多月。“
虞仡讶道:”我上回来,还未有此物啊。“
仆役笑道:”煤油也是出现没多久,是因濮阳发现了油田,将军着人开采石油,再从石油中提炼煤油,这煤油可是个好东西啊,以往天黑了点不起灯,无所事事,现在有了煤油点头,晚上也能看得见了。“
兄弟俩啧啧称奇,左看右看。
虞喜问道:”为何罐口如此之小?“
”这……“
仆役挠了挠脑袋,迟疑道:”仆也不是太懂,好象听说……煤油易挥发,若是在屋子里,挥发到一定量极易爆燃,因此罐口做的很小,以尽量减少煤油的挥发,若不用时,还得将罐口塞住。“
”噢!“
二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虞喜又问道:”煤油如何售卖?“
仆役道:“十五钱一升,如今受限于产量,尚未普及,不过随着未来油田开采,煤油会越来越多。“
兄弟俩倒吸了口凉气,这比豆油还便宜啊,实际上现今建康的许多富贵人家,已经用豆油点灯了,与油脂相比,豆油的燃烧时间更长,烟也更小,又省了熬炼的环节,但是比之煤油,豆油在各方面又有所不如,完全可以想象,将来随着煤油的普及,价格又及其低廉,必将走入千家万户,夜晚屋里点着灯,不再是豪门大户的专属了。
其实古代士人之所以能垄断文化,照明不便也是一个主要原因,平民白天忙碌,没有时间读书识字,傍晚回家,吃过饭了家里又一片漆黑,就是不提钱的问题,想读书也看不见,不过有了煤油,解决了照明的难处,未来的有志者会充分利用晚间的闲暇读书识字,也许……知识将传播开来。
虞喜隐约的感觉到,一场三千年未有之剧变正在酝酿,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也说不出好坏,只是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慌,就好象,将要失去了一种最为宝贵的东西一样。
“仆先告退了,饭食一会儿着人送来,若是另有需要,可随时唤仆!”
仆役施了一礼,缓缓退出。
……
次日,经过一夜辗转煎熬,郭诵、郭方、张景、骞韬、梁志、季弘、李瑰和段秀等八人一早就赶去向荀豹报道,虽然从营主干起,远未达到心理期望值,也很憋屈,可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再不把握住的话,真只能做个田舍翁了,况且根源还在于他们自己,是他们当初头脑发热,拒绝了杨彦的善意,才种下今日之果。
虽不免暗中有杨彦不够大度的腹诽,却只能向现实低头,而其他人,最终选择了解甲归田,甘于平凡的人生,杨彦也没过问这事,他既然答应了虞喜,得就尽快把天文望远镜搞出来。
建康苑中。
这段日子以来,司马冲的精神还是不错的,王敦不知怎么回事,退回了姑孰,形同于移开了压在司马冲头顶上的一座大山,虽然幕府仍在,但少了王敦,幕府的权力毕竟拗不过皇权,司马冲渐渐地能说得上话了,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象个皇帝。
“陛下,侍中卞从求见!”
这时,一名宦人来报。
卞从还在王敦去姑孰之前,就悄悄来找司马冲,哭诉自己的忠心,以及被迫改名的羞辱,表示自己是身在王营心在晋,愿为皇家效力,司马冲自然大喜,在王敦走了这后,升卞从为侍中,并不时召来问策。
“哦?快请!”
司马冲连忙道。
“诺!”
宦人施礼退下,不片刻,领来了卞从。
“臣卞从叩见陛下!”
卞从入殿,二话不说,先施五体投地大礼。
“嗯~~”
司马冲满意的点了点头:“卞卿请起!”
“谢陛下!”
卞从爬了起来,随即就现出为难之色,左右看了看。
司马冲会意的摒退左右,问道:“卞卿可是有话要说?”
卞从凑上前,神秘兮兮道:“臣为陛下引荐一人,已在殿外恭候。“
”哦?“
司马冲好奇的向殿外看去。
“啪啪!”
卞从会心一笑,转回身拍了两下巴掌。
一名二十多,接近三十的女子面容带着不安,如走入刑场般,魂不守舍的步入殿中,从眉眼来看,尚有几分姿色,保养的也细皮嫩肉,或许因养尊处优的缘故,稍有些发福,腰身处较为宽阔。
“呃?”
司马冲心生不解,要说给自己献美人儿,这名女子算不得美女,只能勉强说成看的入眼,年龄又如此之大,卞从的眼光也太差了吧?
不过眼下正是器重卞从的时候,其实司马冲不是不清楚,温峤、庾亮等重臣虽然全心拥护他,却不会任他胡来,反而是如卞从这类的佞臣、小人才用的顺手,就如杨彦身边的徐龛、郗迈、周翼之流,因此司马冲也不愿拂了卞从的面子,只是等着卞从开口。
卞从拱手道:“陛下,此女姓吴,乃太妃身边婢女,当年太妃入都时,由元帝赐予太妃,已经跟着太妃四年了。”说着,便转头喝道:“还不向陛下见礼?”
“扑通”一声,吴氏跪了下来,浑身都在颤抖,结结巴巴道:“奴……奴婢拜见陛下!”
“什么?”
司马冲的面色顿时变得精彩之极,连退了两步,直直望着卞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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