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充、司马冲、苏逸、王应等人神情呆滞,看着那冲天大火与滚滚黑烟,心情一下子坠到了谷底,那在大火中挣扎的道道身形,让他们毛骨耸然。
尤其是沈充,脸面竟愈发的红胀,眼神越来越暴戾,要知道,前前后后他挨了两次烧啊,第一次在杨府,被烧死几千人,士气滑落,好不容易靠着山莽的山越重新升了回来,可这倒好,又被烧了,还被大火团团围困,一个都逃不掉。
“沈将军,速速撤军啊,待得火头熄灭,杨彦之必来攻,里应外合,悔之晚矣。”
司马冲腿都打软,拉住沈充嚎叫。
沈充就闻到一股酸腐味道直冲脑际,哪怕他家的佃农,天天干活干到一身臭汗,都没这味道难闻,这最起码是半年没浴沐的味道,让他想吐。
他本就处于了暴走的边缘,此时忍无可忍。
“啪!”的一声脆响,沈充竟反手一耳光狠狠抽在了司马冲的脸上。
“你!“
司马冲打着旋跌坐在冰冷的地面,捧着脸,鲜血从嘴角溢出,迅速染红了手掌,但他仿如失去了知觉般,怔怔的看着沈充。
这一巴掌,也把所有人都打懵了,目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沈充,你好大的狗胆,竟然打朕?来人,来人,苏逸,给朕杀了这逆贼!”
好一会儿,司马冲回过神来,凄厉的大叫道。
苏逸看看沈充,看看司马冲,正待上前劝说。
“闭嘴!”
沈充却是怒斥:“老子们冒着矢石在前作战,所为者何?还不是为了你?可你这废物登基未有数月,就被人废掉,害得老子们陷入绝境,若是你稍有点能耐,何至于此,废物,犬豚不如!“
司马冲气的浑身颤抖。
还是王应劝道:”沈将军,请慎言,陛下也莫怪罪沈将军一时气愤,值此危难时刻,当精诚一致,否则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此时我军气势已挫,实不宜再战,还是应速速退往石头城为好。“
”哼!“
沈充袖子一甩,狠狠瞪了眼司马冲。
这一眼,如同凶兽,充满着杀机,司马冲只觉得脊背冰凉,他突然觉得,自己恐怕比怀帝,愍帝还凄惨,那二帝虽然都被胡虏掠走,不得好死,可最起码掌过权,没被下面人殴打过,而自己自从登基,就注定了傀儡的命运,娶个皇后还被强抢,连一天权都没掌过啊,这明显是走在了不得善终的道路上。
他颤栗,恐惧,心里悔意渐生,这一切,都是从继东海王统胤开始,如果当初不去做这劳什子的东海王,还会是这样的命运吗?
再看左右众人,均是眼神发直,看着那充天大火,他明白,一把大火,烧死了沈充的主力,也烧光了他们的信心,军中起了动荡。
不片刻,沈充收回目光道:“覆舟山驻有丞相三万余卒,未必没有再战之力,只要我等守住,还怕周抚不来救援,毕竟世子在阵中,出了任何差池,他可担待得起?”
司马冲听到这话挺不是滋味的,自己是皇帝啊,竟还没有一个王敦世子重要。
王应心里也很不舒服,这倒不是顾及到司马冲的感应,而是沈充这疯子在拿自己当人质!
只是由杨府退往石头城,有近二十里,在混乱中拨营如同溃散,东海军必纵骑兵追击,自己一方有极大的可能回不到石头城,因着沈充已经提醒过了,如强行退走的话,兵败的责任全在他王应身上,他可承担不起。
“也罢!”
王应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全军结阵固守,谁敢妄自出阵,斩!”
军令道道下达,全军哗然,王应和沈充施以铁血手段,斩了几个刺头,军中渐渐安静下来,不安的等待覆舟山援军到来。
而对面的东海军战士神色森然,冷漠的注视着眼前的修罗地狱,那火光中一条条挣扎哀嚎的身形,完全动摇不了他们的内心。
到底是油料,烧的猛,也烧的快,渐渐地,火焰陆续熄灭,但战场仍是黑烟滚滚,一具具尸体被烧成了焦炭,蜷缩的不成人形,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甚至还有尸体上的火头并未熄灭,仍在顽强的燃烧着。
“呕呕~~”
袁女正和袁女皇再也忍受不住,侧身大吐特吐。
“呕呕~~”
袁耽、谢奕和谢尚也跟着狂吐。
就是桓温,也是腮帮子阵阵鼓动,分明在竭力忍着,这更加难受,主要是他不想被杨彦轻视,他想在东海军中获得杨彦的重用。
杨彦摇了摇头,叹息:“惨啊,山越虽未得教化,却是我中国之人,今日惨死于此,虽不得己而为之,亦是罪孽啊,罢了,罢了,只要天下一统,万民安居,万般罪孽尽加我身又有何妨?“
”阿弥陀佛~~“
佛图澄动容道:”将军实乃大慈悲也,贫道愿为将军分忧,诵往生咒,渡化冤魂。“
”有劳道人!“
杨彦拱手称谢。
”阿弥陀佛~~“
佛图澄轻喧了声佛号,那花白的眉毛胡子抖了抖,随即召呼安令首和竺法雅,三名道人站在前沿,诵念经文。
大体杨彦能听懂些,在意境上,与《地藏菩萨本愿经》差距颇大,实际上佛图澄的心思杨彦也能猜出,说白了,就是找夺在感,表现自己,大兴佛教。
杨彦则是需要以佛门掣肘道门,因着葛洪是他老丈人,鲍氏又在他起兵之初给予了宝贵的支持,于情于理,道门都将大兴,可那时的道门以代天宣化为宗旨,而杨彦对道门的驯化才刚刚开始,尚未见到成效,眼下还是很凶残的,他不可能让道门一家独大,对佛门进行扶持,非常有必要。
“上!”
杨彦瞥了眼佛图澄三道,手一挥。
早有人把木板架好,众骑策马越过壕沟,不紧不慢,黑盔黑甲,刀枪雪亮,映衬在那弥漫的烟气中,其威势,真如天魔下凡,紧紧压迫着心灵。
“后面,后面!”
这时,司马冲惊恐大叫。
后方的杨府,荀灌也列起了阵势,随时接应杨彦发起猛攻。
“陛下莫忧,那姓杨的不敢来攻!”
苏逸嘶吼着大叫。
这话明显底气不足,全军两万余众,上至沈充王应,下至普通军卒,均是浑身阵阵发冷。
在距敌阵还有百多步左右,杨彦猛一挥手,骑队渐渐停住,分列三队,每队三千余骑,杨彦身边还有千余骑,都是最为精锐的左右千牛卫。
“沈充,苏逸何在?”
杨彦向前喝问。
沈充怒道:“杨彦之,事到如今,多说何益,你施诡计害死我儿,夺我家产,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有种放马来攻,休得罗嗦!”
“好!”
杨彦点了点头:“你沈氏出于叶邑(今河南叶县),我本想给你个机会,举族迁回故地,我便继往不究,但你死到临头还口出悖言,那可怪不得我抽出手来,去吴兴灭了你沈氏。”
“你……”
沈充只觉得阵阵血气直冲头脑,明明是被杨彦算计的子亡家败,可这倒好,举族迁走居然是他的恩典,一时之间,嘴唇哆嗦着,眼里杀机弥漫。
沈恪倒是心头一颤,他虽也气愤,但理智尚在,沈氏的精锐全在这,如被歼,不说杨彦去灭他沈家,恐怕周边的乡豪就不放过他家。
毕竟沈氏的崛起太快,一个家族快速崛起,必满手血腥,树敌无数,如义兴周氏,主枝被杨彦灭了以后,旁枝失去了倚仗,被义兴和吴兴的乡豪群殴,土地丁口几乎被瓜分干净,他沈家还分了一杯羹呢。
这让沈恪不寒而栗,面容隐现挣扎。
毕竟纯从利益的角度考虑,沈劲若还在,未来沈氏家主轮不到他,充其量做个族老了不得,因此杨彦杀沈劲,等于帮他扫清了上位的障碍,至于夺产掠丁之恨,算不得滔天血仇,只是对利益的争夺罢了。
但沈恪什么都没说。
杨彦又把目光投向了苏逸。
苏逸心中一紧,纠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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