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司马绍一听是虞仡,立时笑道:“阿翁,必是已安置好了裴妃!”
司马睿则是眼皮一跳,杨彦确实没猜错,司马睿并不欢迎裴妃入京,除了欲与东海王越划清界限之外,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原因,裴妃因其身份,注定了是个敏感人物,若为裴妃过继子嗣,就等于东海王越有后。
而司马睿的江山来自于东海王越,若是有人打着东海王的名号举兵,在当今朝庭势弱,政局不稳的大环境下,尤其显得危机四伏,因此侨置东海,把裴妃安置于海虞,放在吴人堆里,慢慢消磨影响力,实是出于司马睿的意思,只是他怕被人说闲话,不方便下敕,故授意刁协以尚书台的名义下达命令。
‘也罢,朕着地方官员多加看护便是!‘
司马睿暗暗叹了口气,便道:“宣!”
”诺!“
宦人退出,不片刻,虞仡与傅纯双双进殿,施礼:”臣虞仡,臣傅纯,参见陛下,太子殿下!“
”虞卿傅卿平身,赐坐!“
司马睿伸手一摆,有宦人在下首搭上几案,二人称谢落坐,司马睿又问道:”裴妃可满意?“
”这……“
虞仡现出了气愤之色。
司马绍问道:“怎么?可是裴妃生怨?”
虞仡咬咬牙道:“陛下,太子殿下,王妃何止有怨,而是抗命不遵,她身边有一庶人杨彦之,受其幸佞,代王妃直指东海国仍在,尚书台侨置东海为乱命,故不从,并请诏于广陵为东海王越招魂,建衣冠冢,立庙祭祀,还威胁陛下,若是不准,便奉裴妃还郯城,自此不踏入江南半步,看陛下的脸面往哪儿搁!”
所谓好坏一张嘴,虞仡的奏报,与杨彦的原意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听到杨彦之这个三个字,刁协顿时恨不打一处来,近来京中隐有传言,说他无容人之量,因杨彦之不从征辟,被逼离京远避,偏偏他还没法辩白,于是大怒道:“又是此子,臣请陛下发宿卫,将杨彦之捉回建康,斩首示众!”
司马睿的脸面也隐现不快,毕竟这话谁听了都来火啊,更别提话还不是裴妃说的,而是一名小小庶人代她说。
“且慢!”
荀崧却是拦住,向上拱手道:“陛下,太子殿下,臣对此事略有了解,与虞侍郎所奏稍有出入,小女全程在场,已将经过详细写明,请陛下与太子殿下过目。”
说完,就从袖子里取出书信奉上。
荀崧昨天收到荀虎带回的书信,越看越是阵阵后怕。
杨彦曾救过他一命,但是与这次相比,荀崧才是真感激!
如果荀灌战死,可说死得其所,可是一旦被石瞻掠走,被迫嫁与石虎,甚至与石虎为妾,那就不仅仅是失去爱女,伤心欲绝的问题,而是整个荀氏的家声都被连累,他也将无颜脸居朝为官。
这并不是说荀崧薄情寡义,而是对时人来说,家族荣誉大于个人生死,杨彦大破石瞻,力挽败局,形同于挽救了荀氏的声望,因此一听刁协要公报私仇,荀崧当即把信拿出来,为杨彦正名。
司马绍也现出了沉吟之色,转头道:“阿翁,儿曾听说过杨彦之此人,虽为寒素之身,却精于曲乐,自创《临江仙》与《虞美人》,曲调优美,意境悠远,品之唇齿含香,于建康广为传唱,文君尤对虞美人赞不绝口,此人又于盐市街头开讲三国演义,盛时达数千人驻足聆听。”
司马睿向左右打了个眼色。
一名宦人从荀崧手里接过书信,铺于案前,司马睿不动声色的看着,渐渐地,内心暗惊,以三百骑大破石虎一千中军禁卫,要不是荀灌写的明明白白,条理清晰,怎么着他都不敢相信。
但纵是如此,字里行间也隐隐透出过程之凶险,只要稍有行差踏错,便是全军尽墨的结果。
再往后看,是裴妃之事,虽然荀灌所述与虞仡口说内容差不多,却是南辕北辙,杨彦指斥尚书台下的是乱命,不无维护他名声之意,而从虞仡嘴里说出,就是直接落他的脸了。
在荀灌与虞仡之间,司马睿倾向于荀灌,毕竟荀崧的操守值得肯定,有父如此,其女当不会差,而士人是个什么玩意儿,司马睿自然是清楚的。
最后一段是杨彦对东海王越的评价,这倒是让司马睿颇为动容,又暗暗冷笑。
在杨彦的评价中,东海王越失国的罪魁祸首是山简、苟晞和王衍,尤其王衍,是琅琊王氏的前族长!
‘虽有强辞夺理之嫌,却也贴合实际,倒是个趣儿,竟敢字字劝朕莫忘了根本,不知茂弘(王导表字)阅之当作何感想?’
司马睿看毕,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虞仡,便着宦人奉给司马绍看。
虞仡立时低下了头,不敢多说,毕竟司马睿再不堪,也是皇帝,一举一动自具天子气象,不过他偷偷看向荀崧的目光中,现出了一丝阴冷。
司马绍没有老父那么深的城府,看着看着,就拍案问道:“既有如此人物,台省为何不征?莫非尚书令仍执着于门户之见?”
这话就有些责怪的意思了,实际上,无论哪朝哪代的皇帝都倾向于任用寒门,与士人相比,寒门跟脚浅,只能依靠皇权,易于驾驭,要说天下间谁最没有门户之见,显然是皇帝啊。
只是寒门粗鄙,非是治国良才,因此自汉末门阀势大以来,皇帝不得不托政于门阀,可这并非皇帝心中所愿,如今见到杨彦这样的文武全才,当真是见猎心喜。
刁协又怒又冤,一张老脸难看之极,拱手道:“回陛下,太子殿下,臣曾征召杨彦之为记室掾,此人不从,后臣不顾颜脸,当面征召,亦被拒绝。
故臣以为,杨彦之虽是有才,却桀骜难驯,今又藐视台省,应押解回京论罪!“
荀崧是清楚情况的,连忙道:”杨彦之志不在案椟,故不受元亮之征,非是桀骜难驯,至于裴妃之事,臣以为,东海国乃惠帝实封,不征询裴妃意冒然侨置,实是不妥,杨彦之只是代裴妃发声,纵然言语有过,却不应以言入罪。
相反,小女今趟能奉裴妃顺利回归,全赖杨彦之出谋出力,斩获敌首近九百,朝庭应给予封赏才是正理!“
封国实封与食邑封国是不一样的,食邑封国仅有收税权,没有军政权,属官由少府派驻,而实封封国就如西汉时的王国,由国君独掌,可自置牙署群僚,在东海王已陨,且无后的情况下,明媒正娶的东海王妃在理论上具有对王国的一切权力,除非皇帝下诏罢黜,可是罢黜裴妃哪有那么容易?
这也是杨彦把心思用到裴妃身上的关键原因,如果是食邑王国,那他再巴结裴妃都没用,裴妃相对于他,便是吕不韦的奇货。
”哼!“
虞仡冷哼一声:”往郯城接回王妃,虽淮北不大安宁,却哪来敌袭,仡料那淮北流民帅绝无胆敢于袭击王妃!“
司马睿父子俱是现出了古怪之色。
司马绍向左右道:“把荀氏女郎书信示以诸公!”
“诺!”
宦人施礼,小心翼翼的取了书信,首先呈放于刁协案前,刁协看的面色阴晴不定,然后传给卞壶,卞壶是有名的忠臣,本身没什么门户之见,不时点点头,之后,又是傅纯和虞仡。
对荀灌的书信,基本上没人持异议,因为书信是荀崧拿出的,质疑荀灌的书信,就是质疑荀崧,连皇帝都不会这么做。
不过虞仡又哼一声:“若说被淮北流民帅袭击,尚有一两分可信,但石虎怎么敢遣人轻入郯城附近?况且石虎又怎知荀家女郎往郯城迎回裴妃?该不是杀良冒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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