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云躬身向秦信芳行了一礼,这才走到他的下首盘腿坐在他的席位上。
因为他加封为太傅,所以这次他的座位被安排在秦信芳之下。
今年的位置有很大的变化,不少新面孔出现在宫宴上,秦信芳看着嘴角微微一挑,照现在的发展速度,下次春闱过后他就可以致仕专心在家带孩子了。
妞妞似乎提早进入叛逆期,最近很不听话,好在情况还不十分严重,但这叛逆期不知长短,万一跟清和一样叛逆十几年怎么办?
女孩儿可没有那么长的成长期,所以他得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闺女身上。
朝政什么的,能放权就放权,还是应该多培养一下后代啊。
秦信芳想着,扭头看了一眼外甥,心中微微叹息,要是清和入朝,那他致仕就更简单了。
妞妞左右看看,见表哥身旁的位置空着,便挣脱开母亲的手,直接坐到他身边去,无视父母瞪她的眼神,“表哥,我坐你这里行不行?”
顾景云瞥了她一眼,道:“后移一步。”
妞妞撇撇嘴,但还是听话的将坐席往后挪了一步,跪坐在顾景云的侧后方,“嫂子应该来的,这样我就能跟她一块儿坐了。”
顾景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然的道:“她要带安安。”
“安安那么乖,也是可以进宫的,去年她都进了,现在她更大了些,为什么不可以进?”她辈分大,年纪小,进了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妞妞很不开心。
她目光流转间看到对面陆续入场的外国使臣,一时瞪大了双眼,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对面的人,小手忍不住扯了扯顾景云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惊奇的道:“表兄,表兄,快看,快看对面的人,他们的头发是黄色的,天啊,眼睛是蓝色的……”
顾景云无奈的道:“你不是早已见过?”
“但没有这么多的,而且她们都好漂亮,身上的衣服也很特别……”妞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好奇不已。
近二十年来,因大楚国力削弱,而边关不稳,路上丝绸之路早已断绝,很少有西域的商人通过陆路过来。
大楚对外的贸易大多通过海上,所以广州等沿海地区舶来品特别多,也更能见到这些异域人。
京城处于内陆,在沿海登陆的西域商人很少到这里来,但也有,前几年白一堂在追求秦文茵时天天带着妞妞出去玩,满京城的乱逛,自然也见到过这些异域人,但他们大多穿着大楚的衣服,不像今日来的客人,他们都着本国衣饰,不看人,只看衣服便充满了异域风情。
就是顾景云也不由好奇的多看了两眼,更何况妞妞这个孩子?
顾景云放下茶杯,浅声叮嘱道:“注意你的礼仪。”
妞妞盯着对面的目光瞬间收敛许多,只悄悄的打量对面。
前来赴宴的使臣不少,南边的有黎朝和暹罗,北边则有亦力把里和鞑靼,就连现在正跟鞑靼打架的瓦刺都派了人来。
东边的朝鲜和日本也都派了使臣前来,还有西域诸小国的使臣,他们直接占了大殿的一块地方。
除从西域来的使臣,其他国家使臣来此都带着政治目的,而商业文化目的都靠后。
要不是大楚的皇帝和朝臣都深知本国现在的国力,不然突然看到如此多来朝贺的外国使臣肯定会以为他们已经能如汉唐一样成为天朝上国了。
李安面对这么多来朝的外国使臣其实是喜忧参半。忧于他们大楚现在并不够强盛,这些使臣的底气也足得很,商谈时大楚的优势并不大。
如果他们联合起来给大楚挖坑,大楚未必能一点儿不落的跳过去。
喜于有危机便有机遇,这些人的到来对大楚是一个新的发展机会,而现在大楚国力虽不及从前,但勉强算得上安家立业,要是能把对内的矛盾调往外面,那国内的发展必定会更加和谐。
顾景云却是很乐见其成的,因为开春后他们的云璐学院便开学,学院会培养出大量的手工艺者,他们需要大量的就业岗位,开拓国内市场重要,但能够开通国外的贸易通道同样重要。
尤其是对抱着做生意态度前来的西域人,以及跟大楚接壤,消费能力很高的鞑靼和亦力把里。他相信,只要有足够的经济利益,官方和民间对云璐学院的抵制会减轻,甚至转而支持他们。
虽然现在学院招收的都是女学生,名义上是宝璐一人在管理,实际上却是夫妻俩共同掌舵,宝璐提出了很多设想,都很新奇,但真要做时需要准备的事情却不少。
比如入学的学生们交不起束脩,需要半工半读,哪些材料费书院可以提供,哪些需要学生自费,而工的价钱如何定,去哪里工作,毕业之后她们还得为书院工作至少两年以偿还在书院读书时的花费,具体如何操作,这些都要一条一条的捋定。
同时他们还要找好合作的商家,事情之繁杂不是宝璐一个人能做完的,她倒是想亲力亲为,但顾景云怕她累死,所以出手帮忙了。
所以对云璐学院将来的发展路途他最了解不过,而对面坐的都是未来可能的合作伙伴。
对于合作伙伴,顾景云自认还是客气大方的,所以对面的人对他举起酒杯,他略一思索便回敬了一杯。
这让殿上不少朝臣瞪大了眼睛,这还是那个清冷孤傲的顾状元吗?
温敦放下酒杯,嘴角带笑的垂下眼眸,几不可闻的道:“顾清和多了几分人气。”
其木格坐在他的身侧,闻言抬头看了对面一眼,低声回道:“他有一爱女,二月便满二周岁。”
有妻有女,身上的烟火气自然会重些。
温敦微微颔首,“你依然坚持留在大楚?”
其木格不由绷直了身体,微微抬眸看向他,“表兄,顾先生和黎先生创办了一所书院,专门教导女子各种手艺,其中不乏种植,养殖,纺织和木工,这些都是草原上最缺的。”
“你能学会?”
“不能,但我可以请求黎先生让我们鞑靼人也入学。”
温敦总算是坐直了身体,他郑重的扭头看向其木格,轻声问道:“你有多大的把握?”
“六成,”其木格自信的道:“表兄,黎先生是一位心胸很宽大的达者,我相信只要我继续努力,这个可能性还会再增加。”
温敦若有所思,“你说我们若是将此要求列为两国交谈的内容如何?”
“大楚的朝臣不会答应的,反而还让云璐学院引起关注,给它的发展带来阻拦。”
“可云璐学院发展对大楚的作用会更大,到时候我们鞑靼会落后更多。”
“表兄,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战争,”其木格正色道:“我们的目的是发展,是让草原上的臣民越过越好,不再受贫寒之苦,也减少对大楚的依赖不是吗?”
温敦低头看她,轻声道:“看来大楚的教育还是很有用的……”
其木格温顺的低着头。
温敦滑了滑拇指上的扳指,半响才点头道:“我会和可汗说的,王庭的公主不少,少你一个联姻也可,不过我愿意给你时间,王庭却不会久等,所以你得尽快拿出成绩来。”
“还有,”温敦顿了顿,目光扫过正跟大楚贵女坐在一起聊天的娜仁道:“娜仁得跟我回草原,她年纪不小,应该出嫁了。”
“表兄可以自己去和娜仁说。”
温敦点头,只要其木格不阻拦,带走娜仁便会顺利很多。
他的目光扫过下首的使臣,嘴角微挑道:“顾大人和你那位黎先生还是那样恩爱吗?”
其木格疑惑的抬头,“只多不少。”
温敦嘴角的笑容更盛,“那今晚可就有好戏看了。”
其木格便有些不安,但看了眼对面清冷的人,她又安下心来,顾先生风华绝代,不是没人动过心思的,但他心里眼里都只有黎先生一人。
而在皇宫之中,谁能够设计顾景云呢。
若他始终如一,别人再有手段心思也枉然,这种事主要还是看男人。
其木格安下心来,计划着初三便去顾府给黎宝璐拜年,然后提一下她去云璐学院教学的事。
一波歌舞过去,场中的人开始互相敬酒,有些相熟的人直接坐到了一起。
彭丹照旧捧起酒杯遥敬秦信芳一杯,秦信芳举起酒杯正要回敬酒杯顾景云截过,“彭首辅,舅舅最近在拔针,所以忌酒,这杯由清和代饮,还请勿怪。”
彭丹一笑,“骏德有此孝顺的外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他仰头饮下一杯,看向秦信芳关切的问道:“可是身体不适,怎么要拔针?”
秦信芳笑道,“老毛病了,近来雨雪大,所以身子有些发沉,家里人不放心所以才请刘太医上门扎针,近来要忌酒罢了。”
彭丹颔首,感叹道:“还是得注意啊,我等年岁可都不小了。”
秦信芳微笑点头,扫了一眼顾景云身旁的妞妞,“可不是吗,你还好,儿孙满堂,我家闺女却还年幼呢。”
妞妞正啃点心,闻言迷茫的抬起头,刚要说话一道阴影便遮住她,一道便扭咬舌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这位是顾太傅?在下日本使臣敬您一杯。”
扶桑人?
妞妞眼睛一亮,抬眼看向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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