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一触即发。
敌众我寡的情形下,听雨阁四人战术选择有限。
冬晴、季喆、关大刀拉开架势,呈三角站位将梦朝歌护在中央。
要想进犯阁主,需先冲破三人的防线。
好在三人中除冬晴外,均是强守弱攻,面对团围阵势,反倒得以扬长避短。
梦朝歌一来能统筹全局、及时帮缺补漏,二来有三人在前为掩护,亦可攻敌不备、趁隙反击。
幽鬼一声令下后,身形一展,黑裳翻飞,形同一头巨行黑蝠扑杀而下。
梦朝歌四人就像是四个犯了错了的小孩,面对威猛盛怒长辈,只能立身不动、乖乖挨打。
同样是在万毒冢熬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同样将《阴风功》修炼到第九重境界,不同的是,幽鬼对于《阴风功》的钻研已有十余载之久,其对《阴风功》的理解与掌控绝非几乎在一年光景内一蹴而就的姜逸尘能够比拟。
幽鬼挥掌间,浩瀚威压即如汹涌浪潮拍打而下,梦朝歌四人仿佛被一脚踹入海床下的九幽鬼狱。
手臂之上的身躯如有尸山盖头、魔风灌耳、阴魂乱眼、煞气呛鼻、百鬼压肩。
胸背之下似陷浑厚稠密的泥潭。
教人动弹不得外,直欲作呕又心中悸悸。
相较于身处车厢中尚有反应时间与转圜余地,直面幽鬼笼罩而来的恐怖威压,堪比睡梦中突遇地陷天塌!
梦朝歌两双脚的鞋面已彻底陷入土地之中。
头上发簪掉落,乱发披肩,低着脑袋,直不起腰。
同一般装束的季喆双脚略有下陷,却也乱发披散,难以昂首挺胸。
冬晴头上的斗笠已被压垮得难以成型、随时土崩瓦解。
双膝微屈,将不少压力转嫁至外部,致使地面裂开了道道缝隙。
都说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三人这般被幽鬼的下马威压得抬不起头,已得多亏关大刀气场全开,以敦实的真气在四人中间立起座尖峰撑起了半边天!
关大刀的身板依旧坚厚挺拔,只是其衣衫已出现寸寸破裂,脚下土地大片脱层龟裂。
所幸这并不妨碍关大刀及梦朝歌三人与幽鬼继续对敌。
鬼煞坛鬼卒蜂拥而上,花蝴蝶与藏锋阁白玉棠三人紧随于后。
仅有章宝岩和常坤未在第一时间动身,还处于观望状态。
乓啷!
关大刀如墙如山,横刀挡在梦朝歌身前,挡下了幽鬼势大力沉的拍击。
幽鬼可轻易拍毁一辆马车,却难以让关大刀退身半步。
时距幽鬼最近一次活动筋骨已是半年前的百花屿一役,此番先发制人,试探意味十足,不由于心中慨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六年前,他在石府外一人独斗包括关大刀在内的十余人都不在话下。
现如今,关大刀一人就敢、也确有能力独当一面!
一个军旅出身的愣子,全身心投入江湖后还真能磨炼出些花样来。
幽鬼回想起昔时对关大刀的粗浅了解与模糊印象,在心中对面前敌人做了个简单评判。
同时真气鼓荡,掌化万千,劈打向关大刀撑起的内息气罩。
如果关大刀是座磐石山,那幽鬼便一掌一掌把这座山铲平拍碎!
砰砰砰!
刀掌相碰犹若金铁相击,劲气激荡,涟漪四散。
关大刀这座顽石山似乎被削薄了一寸又一寸,却仍屹然挺立,毫无崩溃迹象。
二人一攻一守,本是单打独斗之势,可造成的影响绝不小。
幽鬼虽牵制住了关大刀,但未能一举拿下对方,与之形成僵持,反倒让二人的激斗引起大地震颤,教众人立足不稳,难以施展开手脚,完全无法发挥出人数上的优势。
梦朝歌一时间见机行事,不拘泥于固定阵型,直入敌丛中,如鱼得水地杀了个三进三出,分毫未伤便拿下七个鬼卒性命。
幽鬼见状不妙也不一味强攻,抽身而出,将战场腾出来,在旁观察寻觅破绽。
主攻手一退,关大刀迅速归位,梦朝歌退回中心处,再摆出铁三角阵。
只是四人灵活变阵虽快,却非无懈可击,正有道花花绿绿的身影如穿花蝴蝶抓住了时机向梦朝歌掩杀而来!
漏网蝴蝶几乎是从关大刀、冬晴、季喆三人形成三角协阵的唯一视觉死角钻来。
没有惊动三人中任何一人,梦朝歌再要开口求援无疑将让三人之一乃至三人齐齐分心,一心二用。
最优解自然是由梦朝歌凭一己之力挑落这头在酒乡里醉生梦死多日的花蝴蝶。
梦朝歌眼见花蝴蝶到来,果然没有任何呼救之意。
剑锋抖动间,剑下朵朵花开,在花蝴蝶面前展开了一副花花世界。
要让花蝴蝶才脱酒池,又入花丛中。
花蝴蝶本是布满血丝的灰暗目光在见到一朵朵剑花盛开时,竟出现了一瞬迷惘,可在其本能驱使下,手中双刺已舞动如风三下五除二间破去那虚妄业障。
他的双目中却没多半分清明,反而更添失落。
只是花蝴蝶并未乘势紧逼,居然借前冲之势,从梦朝歌身畔窜过,舞起双刺,扑棱棱地扎向背身对敌的季喆!
梦朝歌眨眼间已错失拦挡良机,只来得及喊出声:“阿喆当心后背!”
这等源自身后、毫无征兆的偷袭本极易得手。
这场战局的僵持点很可能被花蝴蝶打破。
然则,他所偷袭的人是季喆。
正面对攻实力远不如冬晴的季喆。
能抗耐打能力相去关大刀甚远的季喆。
偏偏也是不论什么来路的怪招、奇招、暗招都能接住招、陪练到总能料敌先机、乃至多算一步的季喆!
噹、噹、噹!
季喆分明没有回过身,分明还在应对着身前四名鬼卒的围攻,偏偏还能在收招回剑时精准无误地挡下从身后攻来的双匕!
花蝴蝶初时只以为季喆是反应灵敏过人,仓促间能挡下四五下偷袭已是不易。
他毫不气馁地发动了一顿快攻猛攻,十余个呼吸间,花蝴蝶便舞动双刺向季喆身后要害攻出上百次。
腹背受敌之下,季喆非但不慌不忙地一一挡下来自前方四名鬼卒与后方花蝴蝶的攻势,还能从前后方的攻击中借力打力,找到最为合适的平衡点,让自己不费过多力气便立于不败之地!
饶是花蝴蝶很少为某人才能所惊愕,也不得不讶然这季喆简直像是全身上下长满心眼,不给分毫机会,让人无从下手。
一阵疾风骤雨地攻势潮后,多日酒醉败坏身体的花蝴蝶渐感气力不支。
对季喆的偷袭与围攻反倒成了毫不见效的骚扰,自己反而在梦朝歌的数次迫击下连连失手,逐落险境。
半盏茶功夫里,花蝴蝶愣是没能让长有一百零八颗心眼的季喆回过身看他一眼。
便遭梦朝歌一脚飞踢踹在后枕穴上,昏死过去。
梦朝歌知道花蝴蝶或因常年身处烟花之地,是以不与女人为敌,没对她下杀手乃至重手,故而投桃报李,仅是将其踢晕。
随后,季喆如背身长眼,跟上了后踢脚,将往前栽倒的花蝴蝶踢飞向冬晴。
冬晴闻声识意,在与鬼卒及藏锋阁等人的争斗间,肩背一撑一顶一拱,便将昏迷的花蝴蝶送出战圈数丈开外。
花蝴蝶平躺着自空中摔落。
半梦半醒间,花蝴蝶仿佛又回到了花间醉莺莺燕燕、夜夜笙歌之时。
他笑着惊醒,果不其然只看到适才厮杀打斗的场面。
他张嘴欲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能说什么,只像个哑巴一样啊啊啊地发出让人听不懂的难听音节。
他用手锤击着地面,用头撞击这地面,把手、把头、把地面碰出片片血花,发出声声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呜咽。
良久后,花蝴蝶静静地站起身,默默地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何时离开的,就好像他从未在此出现。
只有幽鬼在花蝴蝶自怨自艾时,说了句“妇人之仁”。
这四个字既是在评判花蝴蝶,也是在评判梦朝歌。
然后幽鬼便转向常坤与章宝岩说道:“常坤兄,宝岩兄,看来还需二位来解局了。”
常坤与章宝岩身在局外,早已看清当前局面症结何在,幽鬼既已开口,二人也不好继续端着架子看戏,纷纷亮出宝刀。
章宝岩后脑勺上的小辫子轻轻一甩,笑呵呵道:“好说好说,许久不曾在江湖上走动,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有些意思,那俺就活动活动筋骨。”
常坤也抱了抱拳,说道:“乐意效劳。”
二人虽从未合作过,只是眼神一对便都明白各自想法,迅速完成落位。
二人同时将扬刀过顶,只是一人用双手操刀,另一人却是单手抡起还以单脚独立。
二人的刀皆是刀身宽长、刀口如毛笔落锋般流畅弯折,一柄刀名断魂刃,相伴常坤数十载光阴,另一柄刀名龙牙,章宝岩收藏逾二十年之久,久未喋血。
两人没有报数,却极有默契地在幽鬼喊出“避险”的一瞬,完成蓄势发招!
两道锐意无匹的刀罡如晴天霹雳,分别自季喆、冬晴、关大刀三角站位的两处中线劈下,裹挟着风雷之势将空间撕碎!
地面教两道刀罡划出两道近十丈长的及膝深坑!
若非幽鬼不愿瞧见无畏牺牲,众人及时躲闪,不知有多少人被一劈两半或身残肢断。
不论如何,幽鬼的目的已达到。
为了避开两记毁灭性的刀罡,听雨阁的三角阵终于被“两条线”给解构告破。
冬晴与关大刀时处梦朝歌左右后侧,便成了被两道刀罡切出去的两个角。
仅有季喆与梦朝歌处前后身位,被两道刀罡留在了中央。
这空档机会一出,谁人都不会放过。
冬晴不但要面对鬼卒与藏锋阁三人,常坤也已动身欺近。
章宝岩走得虽慢慢悠悠,却是季喆与梦朝歌绝对不想碰见的对手。
而关大刀早已被幽鬼盯上。
先前他只需应对一个幽鬼,眼下却已是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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