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老伯这一番点播,姜逸尘又明白许多。
路十方心思单纯,恩怨分明,为了报那救命之恩,不论什么事都肯做。
路十方没有教会夜殇太多东西,却教会了他恩怨分明,为报救命之恩,什么都能做。
对于恩怨分明者,你敬他三分,他还礼七分,你对其使绊,他与你死磕!
想到这儿,姜逸尘不禁动容。
过去这些年,幽冥教虽未与道义盟正面较量,但只要有让道义盟吃瘪的机会,他们从没有缺席。
覆灭石府,幽冥教便是主谋之一。
龙耀身死,洛飘零重伤,正是幽鬼围追堵截的结果。
血洗西山岛,幽冥教更没落下。
鬼煞坛尽遣主力,魑魅魍魉手中沾满鲜血。
公仇之外,不乏私恨。
鬼见愁之子,自号幽冥,不也是为了让自己记住是幽冥教让他们一家天人永隔么?
可说,道义盟与幽冥教间,有着累累血债需要清算。
而老伯让姜逸尘打入幽冥教内部。
除却近水楼台,得以修习《阴风功》外,其初衷难道不是希望由内而外瓦解这个庞然大物么?
眼下,老伯明确告知他,以自保为主,再求其他。
若非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怎会不好好利用他这根深扎入幽冥教的锥子,让幽冥教也体会一番何为锥心刺骨?
“尘儿明白。”对于老伯,姜逸尘知道这个答复便够了,所幸夜色深沉,为他掩去了那份多愁善感。
“嗯。接下来,可以说说正题了。”老伯伸了个懒腰,接着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个疑问。”
姜逸尘道:“老伯请说。”
老伯道:“想来你已去过了听雨阁吧。”
姜逸尘道:“是。”
老伯道:“可有见到小洛?”
姜逸尘道:“尘儿见到了洛兄,洛兄却见不到尘儿。”
老伯闻言微微一怔,理解过来姜逸尘所言之意,并无太多意外,轻笑道:“听雨阁周边的情况如何?”
姜逸尘自然也知道老伯所问的是何情况,道:“白天时间,那儿的耳目要比菊园多上十倍。”
老伯道:“那晚上呢?”
姜逸尘道:“要比白天再多上一倍。”
老伯道:“当真是连只苍蝇都没机会飞进去。”
姜逸尘道:“密不透风,大概便是如此。”
老伯道:“好在,以听雨阁现今的实力,没什么人敢轻举妄动。”
姜逸尘道:“不错,要想见到洛兄,即便过了外边这关,到了里面,只要多逗留一会儿,总免不得要被暗影十八骑发现,只言片语无法解释清楚,便要闹出不小动静,惹得人尽皆知。”
老伯笑道:“所以,你片刻也没有逗留,只能偷偷遛来老头子这儿了。”
姜逸尘道:“老伯折煞尘儿了。”
老伯道:“你能不动声色地潜进来,确实很了不得。”
姜逸尘道:“毕竟尘儿在菊园待过一段时日,对暗部也算有所了解,要找到他们的盯防死角,不会太难。最后,只要取得韩大叔的信任,便能见到老伯您了。”
老伯道:“噢,听你这么说,你知道无月现下所在之处?”
听出老伯是在考验自己,姜逸尘便不急于答话,而是屏息凝神,用浑身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去感知沉香阁中的气息变化。
很快,他已有了目标,将头一别,目光如鸮,透过夜幕紧盯着沉香阁东南角。
那儿没有月光,没有暗影,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哪怕现在燃着蜡烛,向那打量,都无法瞧见半个人影。
但姜逸尘深知,只要出现在阁中的第三人对老伯起了一分一毫杀心,掩藏在黑暗中的杀机,将如惊雷般,瞬息而至。
老伯满意道:“无月可很少被看出破绽。”
姜逸尘收回了视线,道:“阁中地形有限,可落位的选择不多,加之尘儿侥幸知晓韩大叔隐匿身子法子的特点,故而能猜出其所在方位,可若韩大叔发动攻击,尘儿依然是无力招架。”
老伯道:“欸,你这孩子还是太过谦虚了,不过,你是从何得知无月这隐匿身形之法的特点?”
姜逸尘道:“是尘儿在幽冥教所藏典籍中翻阅到的。”
老伯奇道:“噢?无月此门秘法,是其先师所传,江湖上虽有不少人觊觎,也有许多人效仿,但终究不得其法,无法做到他这么完美。那秘法不至于落入幽冥教手中,那幽冥教典籍中是如何记载的呢?”
姜逸尘道:“这秘法之名‘惊蛰’,虽是惊字在前,可若是无‘蛰’,则不惊。”
“故而这功法的重点,便是在蛰。”
“蛰,不食不动,全无动静,无人知悉。”
“惊,动如惊雷,厚积薄发,一击骇世!”
“则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幽冥教中典籍注明:若非能将体内三门或以上内功,轮转运行,相互补充,决然无法做到多日滴水不沾,油盐不进,仍能保持高度警惕状态,在顷刻间,一击制敌的。”
“当然,施展‘惊蛰’隐匿身形者,也并非毫无破绽。毕竟人无法凭空消失,再怎么拟物、伪装始终都有实体存在,如此一来,只要仔细观察周遭气流动向,看看哪儿与常时相较,气流走动变得缓慢,哪儿便可能是此人隐身之处。”
“幽冥教典籍对‘惊蛰’的评价是,神乎其技,却也弊端明显——必须不动。适宜躲避追杀,埋伏反杀。”
老伯道:“呵呵,没成想这幽冥教对这‘惊蛰’,研究得这么细致,无怪乎当年鬼见愁会在他们手上栽了跟头。不过,这评价倒是蛮中肯的,当年鬼面儿虽厉害,可仇家也颇多,创出这‘惊蛰’来,不仅屡次让来要他命的人无功而返,而且还有数次反杀了对手,也让后来者投鼠忌器,不得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够不够实力找鬼面儿寻仇了。”
老伯顿了顿,接着道:“这些年也是辛苦无月了,为了保我周全,只有施展这‘惊蛰’,才能无时不刻守在我身侧。食无肉,居无竹,对他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姜逸尘偷偷向东南角瞄了眼。
暗中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姜逸尘不知道韩无月为何会如此鞠躬尽瘁地卫护老伯,可他却能懂,老伯与其二人间,早已不需任何言辞来表达感激与信任。
静默半晌,只听老伯说道:“当年没有你适合修习的内功,你的内息自然不足以支撑大部分功法的正常运转,故而,无月那时才没将‘惊蛰’传你,怕你怀璧其罪。”
姜逸尘一听,这才想起昔时的确与韩无月讨教过隐匿身形之法,却被告知没有深厚内息加以护持,便无法达到应有效果。
那时的他,还为此而低落,不甘。
老伯似也回想起当时情景,不由感慨道:“那时,你无法修炼内功,想多学些东西,以弥补自身缺漏,本也是人之常情。”
老伯话语刚落,姜逸尘只听斜后方传来破空声响,心知那是韩无月掷来之物,应无危险,便伸手向后探去。
旋即,便有一巴掌大的竹简落入手中。
姜逸尘心下暗道,莫不是“惊蛰”?
疑问很快便有了解答。
“这是‘惊蛰’的修习要点。”
暗中传来一道声音,似久未开口,却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生硬。
姜逸尘一喜,道:“多谢韩大叔。”
暗中声音道:“你现在已有能力驾驭它,这是你应得的。”
老伯道:“收下吧。”
姜逸尘也不矫情,将竹简收好。
不论如何,一个合格的杀手,若能掌握“惊蛰”这等绝学,无异于如虎添翼。
感受到姜逸尘的喜悦,老伯心下也颇为畅快,在这乱世之中,他能为姜逸尘做的,便是让其不断变强,有更多能力,更多机会让自己生存下去。
可念及即将到来的三月三百花之约,老伯的心情又不由一沉。
百花之约,虽是九州、四海两盟约战,可这等江湖大事,江湖人永远都不会是局外人。
而这俩孩子都有可能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他得做好万全考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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