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西山岛沦陷,霍隐娘死后,姜逸尘便陷入了浑浑噩噩的境地。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现下全是为了报仇而活,为了报仇而再次出岛,为了报仇而踏上这血雨腥风的江湖。
直至从听澜公子口中听闻慕容靖有难时,他才猛然醒悟,除了报仇,他还有情要还。
情仇二字,情始终在前,他已不知欠下慕容靖多少情,这情中,有恩情,有友情,有亲情。
他自小便无兄弟姐妹,至于在西山岛上的那些同龄伙伴,平常虽已兄弟姐妹相称,但每个人间,说到底并不存在什么深刻的感情,准确点说,他们不过都是在世外桃源中,在那种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状态下的玩伴罢了。
而慕容靖却是姜逸尘货真价实的兄弟,虽无血缘之亲,但绝不亚于亲兄弟之情。
是慕容靖在他初入江湖,初次执行任务时,一路尾随于后,暗中保护。
是慕容靖未雨绸缪,指引他在抵达菊园前多添了一门本事。
是慕容靖在他生死一瞬间,将自己从樊健的拼死一击中救下。
是慕容靖因担忧进入菊园试炼多日尚未现身的他,险些和辛宇凝起了冲突。
在他为手刃严明和祁善庆的两颗人头而彷徨不安时,他也从百忙之中,抽身来看他,为他忧心。
在他为西山岛之事,而自甘堕落之时,还是他最先来到自己身旁,想方设法开导他,陪他一醉解千愁。
……
是慕容靖为他笑,为他愁,为他奋不顾身,扮演着他兄长的角色。
尽管初时,慕容靖是受沈馨玲之托,忠人之事,可这些情谊中绝无半分掺假。
姜逸尘知道,对于这个兄长他亏欠太多,自己只顾着报仇,却忘了还情,实在是没心没肺。
除了慕容靖的情,还有刘启的情、沈馨玲的情、若兰的情、老伯的情、易忠仁的情……哪怕是听澜公子都于他有情,这些情,撇开其间的关怀之情不谈,单论其中的恩情,恐怕他今生今世都还不起。
还不起,便不还?
不,一定得还!
这是他的心声。
他也明白了,自步入江湖后,他已不再是为自己一人而活,不论前路多少艰难坎坷,跌倒多少次,只要站得起来,他便得走下去,即便站不起来,他也得爬着前进,直到再也无法动弹为止。
因而,只要能救出慕容靖,他愿意拿出性命相换,扮成女子又何妨?
不过,这个办法当即便被听澜公子否定掉了。
用毒高手本便对气味极其敏感,更何况王芝芝还是千里挑一的毒王?
她能闭着眼睛,轻易从千百种气味中,辨识出出现在她附近之人究竟是男是女。
扮假终难为真,这样白费力气,到头来反而影响对敌时的发挥,岂非得不偿失?
最终,姜逸尘和听澜公子一番讨教后的结论,便是去偷,从毒王手中偷得所需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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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才气卓绝的听澜公子一星半点指点,便受益匪浅,更何况听澜公子短短几天内对姜逸尘也可谓倾囊相授,他在心智谋略上的成长已非同日可语。
虽心急赶路,却仍旧将行程安排得仅仅有条,并非纯粹挑着近路走,而是尽量寻一马平川的坦途大道行进,如此一来,既减少了路途颠簸,让自己受伤的身体能得到充分修养,同时也在路上一步步把具体行动步骤完善,尽其可能做到计划中的万无一失。
在此情形下,黑将军日行千里的优势也被发挥出来,不过三日时间,便将姜逸尘带至武当境东北角的龙渊峡,而姜逸尘身上的伤势也好了近九成,至于行动计划虽比不得听澜公子的周详编排,少不得照虎画猫的缺漏,但总也有几分样子了。
龙渊峡,因峡谷流川状似腾龙而闻名,是银煞地府所在之处,也是王芝芝栖身之所。
龙渊峡有着神奇瑰丽的丹霞地貌,石林景观可谓鬼斧神工。
美丽的背后,往往潜藏着无尽危机。
龙渊峡美景背后的危机,便是流川之下,万千礁石暗藏,不利行船。
不利行船,来往的人便不会多,毕竟附庸风雅特地跑来此处赏景颂诗的实在不多。
姜逸尘自然也无暇顾及这旖旎风光,把注意力放在搜寻附近可能存在的酒铺、茶馆亦或是客栈之上。
道义盟和武当峨嵋的两路人马虽说兵强马壮,可下龙潭闯虎穴前,总少不得先碰个面,商讨下作战对策。
荒郊野外碰头也可,找个居所来休整显然更佳,不出所料,龙渊峡一处渡口边上果然有开着间酒铺,正合这个条件。
方圆百里之内独此一家,只能说这酒铺是来客们除了赏景之外的唯一去处,却不能说明此处定然热闹。
御马靠近酒铺后,姜逸尘便瞧见垂吊在酒铺屋檐下几块菱形木板上所刻写着的客栈名,“龙渊酒栈”。
龙渊峡边开的酒铺,挂着“龙渊”二字本无可厚非,可酒铺便是酒铺,客栈便是客栈,酒栈又是何意?
姜逸尘仔细端详后,方才发现这酒铺似乎还兼有客栈的功能,如此说来,酒铺加客栈,当作“酒栈”倒也说得过去。
客栈也好,酒铺也罢,姜逸尘是精神饱满地来到此处,本无需入内,可他却非要进去不可。
为营救慕容靖,道义盟来了四人,武当和峨嵋也均遣人来援,便说明至少各有一人。
如此一来,六七个人配上六七匹坐骑总是少不了的。
而龙渊酒栈外的马厩中,马匹可着实不少,足足十三匹,经营这样一家酒铺,三四人,两三马匹,店家自用足矣,再多出来,只能是来往过客骑的马了。
于是,姜逸尘便进到酒栈中来碰碰运气。
酒栈不算大,可确实五脏俱全,前头摆了九张桌子,应是当作酒铺之用,往里看去,便是一排供给旅客居住的房间了,果然既有酒铺又有客栈。
现在还算是早膳时间,因而,当姜逸尘步入其中之后,便发现有三桌客人正在用膳。
只一眼,他便在不动声色间,将酒铺中的情况尽收眼底,而他也很快便把目标锁定在了其中的一桌客人身上。
酒铺中的老板和伙计不多,还在忙活着招呼其他客人,无暇他顾。
姜逸尘便一边装作在打量酒铺环境,一边径直往目标靠近,打算在其旁挑个桌子落座。
那桌共有三人,两男一女,听见有人走近,不免警惕地望了过来。
女子眉清目秀,似一朵冰莲,观之悦目,近之生寒。
女子身侧,一个少年身披黑色斗篷,脸上挂着的面具遮住了上半脸,而其右手小臂上套着厚实的刃鞘,这样的装扮着实少见。
背对着姜逸尘的男子,早已转过头来盯着他看,此人生得方脸白面,看来有些困顿,瞅了姜逸尘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异常后,便回头继续用膳,不时轻抬头,见状是在咀嚼食物,实际上却是借机瞟向坐在对面的女子,或许,佳色更配早餐吧。
女子显然比这男子警惕性高些,在姜逸尘身上多扫了几眼,最终目光停留在其背在身后布匹包裹之物。
她蹙着眉,似乎对这景象有些熟悉。
见来人在他们的左前方驻足,选定位置准备就坐时,方才发现其背后之物似与记忆中的景象有所不同。
来人背上赫然是一把剑,只是偏偏用粗麻布匹裹住了剑柄。
至于为何要裹着剑柄,女子便未再多想了,因为几个睡迟晚起的同伴已走了过来。
三个中年男子,个个手上都把着形状各异的带鞘长刀,只是随意扫了姜逸尘一眼,便把目光挪向正在用早膳的三人,带着歉意,赔着笑。
时至此刻,仅有那个斗篷少年发现,姜逸尘所挑的位置,不仅利于观察他们桌上每个人的相貌,还能一字不落地听知他们的说话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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