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祚闻言点头道:“对,延德提醒的对,你入锦衣卫衙门任职,内廷司礼监的中官们也许便会对你另眼相看了。不过你的身份,他们也不敢对你如何,更不会给你脸色看。但你需明白,内廷实力不容小觑,而且王岳李荣他们跟外庭勾勾搭搭,纠缠不清。你入锦衣卫之中,王岳和李荣范亨等人当对你别有看法了。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对他们得加以小心。”
张延龄微微点头。没想到只是一件入职锦衣卫衙门的事情,在徐家父子眼中却有这么多的道道。很多事是自己也没考虑清楚的。他们说的一些事情未必多余,自己确实应该多加小心才是,谁知道会有怎样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不过,张延龄也并不太过担心。弘治皇帝只要没死,便没有人敢对张家做些什么。自己进锦衣卫只是个过场罢了,也不会参与到厂卫之争,更不会去干些肮脏的勾当,应该不至于会惹来什么麻烦。
“哈哈哈,无论如何,延龄能有正式的差事,这是件好事。南镇抚司镇抚可是个不低的职位,正三品大员呢。据我所知,南镇抚司下辖三个千户所,权力自是不小。况且还管着锦衣卫内部督查军纪之责,那也是在京城跺一脚晃三晃的人物了。恭喜,恭喜。”徐光祚最后笑道。
徐延德也笑着道贺,确实,锦衣卫衙门名声虽臭,但是权力却不小。人人都不喜欢别人横行霸道,但人人又都希望自己拥有横行霸道的权力。对待锦衣卫衙门的态度便是如此。知道锦衣卫名声恶臭,但看着锦衣卫们肆无忌惮的行事却又心中有些羡慕。那些跃马横刀在街头呼啸而过的锦衣卫缇骑往往是很多人内心希望成为的对象。往往厌恶鄙视的原因,却正是因为自己没得到。这种心理虽矛盾,却很真实。
中午宴席很是丰盛,徐光祚夫妇和徐延德夫妇作陪,完全将张延龄当成了自家人。当然,令人尴尬的是,定国公府小郡主徐晚意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出席,这让这场宴席显得多少有些别扭。徐光祚夫妇尽力的安抚遮掩,但总是显得苍白无力。倒是张延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然而张延龄越是如此,便越是让徐光祚感到有些愧疚。
酒宴之后,徐光祚提出去西园赏梅。其实便是希望能给张延龄和徐晚意创造见面的机会。人有见面之情,或许见上几面,多说说话,晚意便会对张延龄多谢了解,少些敌意。毕竟他们很快就要成亲了,若是晚意一直是这种避而不见的抗拒态度,将来恐怕也难得幸福。张延龄就算忍耐力再好,恐怕也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如此冷漠的态度。哪怕是自己的女儿,怕也是不成的。
然而进入西园之后,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在走过赏梅亭之后,徐家父子便后悔没有提前命人来通知徐晚意他们要来的消息了。因为他们看到了徐晚意正坐在红梅和腊梅盛放的梅园之中,支着桌案摆着画纸正在作画。丝毫也没看出有什么身体不适的样子。
西园的梅花开的很好。红梅从上次大雪之后便开始绽放,至今犹然未败。更好的是几十树腊梅花也在年节前后开放。腊梅虽花色不艳,但胜在香味浓郁,隽永悠长。
午后的阳光之下,徐晚意身着鹅黄锦袄,肩头披着素色流苏披肩,身段婀娜苗条。秀发如云,云鬓微横,头上的金钗和首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手持画笔,不时的在画纸上画上两笔,不时又沉吟思索。整个人远远看去,宛如画中仙子一般,无限美好。
就连张延龄看到这样的场面,也是心中赞叹不已。徐晚意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不仅是她的出身高贵,容貌身段也自是一等一的。
“这个……延龄啊,晚意在此,我们便不去了,你去见她一面便是。或许她身子现在好些了。所以下来走走。老夫也有些倦怠,便先去歇息了。”徐光祚为了避免尴尬,轻声说道。毕竟之前是说徐晚意身子不适所以不来出席的,现在女儿精神饱满怡然自得的在画画,这可没法解释清楚。
徐延德也有些尴尬,还想解释什么,被徐光祚使了个眼色道:“延德,送我回房去。”
徐延德只得离开,低声对张延龄道:“延龄,一会大度些,让着我妹妹些。倘若她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你担待些。”
张延龄本来也想着一起离开的,他其实也并不想跟徐晚意见面纠缠,毕竟两人之间并无太多情感,且已经有了契约,更无联系见面的必要。所以今日宴席上徐晚意没出席,张延龄也并不在意。但是此刻,看到徐晚意在梅园里画画,张延龄倒是有些话想要问问了。
徐光祚父子离去之后,张延龄站了一会缓步沿着石板小路走向梅林边缘。两名在旁伺候的婢女诗情和画意率先发现了从赏梅亭旁小路上走来的张延龄,忙低声向徐晚意禀报。
徐晚意转过头来,美丽的面庞上淡泊如水。
“你怎么来了?为何不提前禀报?”徐晚意放下画笔沉声问道。
张延龄不答,径自走到桌案旁,看着桌上那副画。那是一副尚未完成的喜鹊登梅图。即便没有画完,却也极为工妙。两支喜鹊栩栩如生,神态可爱。画中梅花虬枝纵横,点点开放,似乎都能闻到香味一般。
“画的不错!”张延龄道:“只是过于虚构。哪有梅花的枝干长成这样的。”
徐晚意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来,淡淡道:“你也懂画画?你可知什么叫写意么?谅你也不知。”
张延龄笑了笑,缓步走入梅园之中。徐晚意皱着眉头,本不想跟着走进去,但被他破坏了画画的心情。再说,毕竟张延龄人在这里,任他在梅林中乱走似乎也不妥。于是便也缓步跟着走入梅林之中。
“梅花开的很好。红梅最艳,但腊梅最香。可惜没有下雪,不然可称之为香雪之海。”张延龄边走边道。
徐晚意皱着眉头,她可不想跟张延龄讨论什么香雪海,什么腊梅红梅。跟张延龄这样的人讨论梅花,岂非是亵渎了梅花。对着牛弹什么琴?
“你来此可有什么事?”徐晚意道。
张延龄在一棵老梅树旁站定,仰头看着枝头淡黄色的腊梅。徐晚意在梅树另一侧站着,皱眉瞪着张延龄。两人都不说话,气氛甚是尴尬。
“你到底来此有何事?若无事,请离开此处。”徐晚意忍不住冷声道。
张延龄转过头来,淡淡道:“我在等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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