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和陈式一张隐等人率领数十名南镇抚司校尉作为第二道屏障,保护着朱厚照等人往山顶西侧边打边撤。西侧是悬崖峭壁,虽然没有退路,但是起码不会被四面合围。
背靠身后的绝壁,可以有效集中队形,缩小接敌面。但是,这其实也是把自己逼上了死路。
陈式一和张隐两人如两只猛虎一般,各带十几名士兵硬生生的扛住了两侧的鞑子骑兵。
陈式一的武技终于在这种时候展现出了威力。他可不是站在地面上跟鞑子交手,自从他纵上一名鞑子骑兵的马背上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落地,而是在周遭的鞑子骑兵的马背上腾挪纵跃。所到之处,刀光闪烁,鞑子骑兵喷洒着鲜血被他斩落马下,宛如死神降临一般。
片刻时间,陈式一斩杀五人,凌厉之极。以至于鞑子骑兵们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到他的身上,防备这个死神跳到自己的马背上。陈式一每到一处,数柄弯刀便从各个方向向他砍来,迫使他落到地面上去。但这样一来,地面上的明军校尉便也得了机会,得以砍杀鞑子的腿部,用长枪攒刺鞑子士兵,将他们挑下马来。
张隐的战斗方式则和陈式一完全不同,他是和鞑子交手过多次的老兵油子,他的手段全部是战场上既实用又致命的手段,不考究章法招式,讲究的是随机应变,出手致命狠毒,毫不留情。
鞑子骑兵居高临下的劈砍,他用长刀格挡之后会近身抓住鞑子的脚用力拉扯,将鞑子硬生生拉下马来砍死。
鞑子纵马上前践踏他的时候,他会伸手抓住马笼头利用战马昂首的力量借力跃起在空中,然后用长刀将马背上的鞑子刺死。
他也不讲究形象,甚至会在躲避不及的时候就地翻滚,会钻马肚子,会躲闪的很狼狈。他的作战方式讲究的便是实用灵活,随机应变。杀人也是全朝着对方要害下手,一刀毙命,绝不浪费第二刀。
作为经历过多次和鞑子战斗的兵油子,他知道如何在保存自己的情况下杀伤敌人,了解敌人的心理和动作,所以虽看上去险象环生,但却是游刃有余。他身后的十几名校尉其实只需在负责跟着他左冲右突,保护他的侧后翼便可。
张延龄护住的中路的战斗更是另外一种情形了。陈式一和张隐靠的个人能力掌控局面,张延龄可没他们那种搏杀腾挪的本事,他也不会去冲锋陷阵,因为没有必要。
鸟铳亲卫们已经上了刺刀,鸟铳是没机会发射了,但是三十名鸟铳手可不仅仅只会放枪。他们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南镇抚司校尉中的精英,张延龄对他们的要求可不仅仅是放枪打的准,战场上的搏斗刺杀也是必要的技能。
他们的鸟铳本就已经很长了,为了及远,精铁枪管超过六尺,整只鸟铳立起来高度齐眉。装上三尺长的精铁锻造的刺刀之后,鸟铳便成为了一柄九尺重枪。
对抗骑兵,长兵刃显然是最好的选择。九尺长的刺枪简直就是杀戮利器,双面开刃的精铁刺刀锋利无比,一个突刺重甲都能刺个透心凉,更不要说鞑子身上的轻甲了。当然了,唯一的缺点便是,有些沉重。
但既然敢打造这样的刺枪,自然是考虑过这些。除了亲卫们的体格强壮之外,张延龄还贴心的为他们打造了牛皮背带和后兜。这样的话,可以将大部分的重量靠着牛皮背带背负,无需完全靠双手臂力。而且这么一来,双手突刺更为方便,刺的更稳更有力。
张延龄的面前站着的便是一排化身为刺枪手的鸟铳手们。鞑子骑兵们冲杀上前的时候,他们尚未抵近攻击距离,却已经进入了刺枪的攻击范围。刺人刺马都像是在切豆腐一般,锋利的刀刃切开血肉的时候甚至都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
两侧陈式一和张隐所在的方位战斗的很是热闹,兵刃交击之声刺耳,呼喝叫嚷之声喧闹无比。陈式一腾挪在鞑子的马背之间杀敌,张隐身法矫健动作刚猛,他们的战斗都令人赏心悦目。
但是,张延龄所在的正面却动静不大。战斗甚至可以用朴实无华来形容。刺枪队形突前后退之间,便完成了一次攻击,然后便有十几骑鞑子毙命。
唯一让人引人瞩目的便是,鞑子骑兵一倒下便是一排,像是被人用镰刀割了一茬一般。再有便是有个别火铳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将马背上的鞑子刺中之后非得用力挑一下,于是便呼啦一下将鞑子开肠破肚,弄的血水肠子流了一地,场面颇为血腥。
盏茶时间,鞑子骑兵竟然被硬生生的顶在了外围不得寸进。不但不得寸进,反而死伤惨重,人马的尸体堆了一圈。内圈里,张延龄和朱厚照抽空便轰一枪,霰弹泼洒开来,一轰便是一片,杀伤了大量敌人。
然而,鞑子的攻击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在巴图蒙克冲上山坡之后,鞑子骑兵的进攻更加的疯狂。倒下一圈,后面一圈又冲了上来。因为巴图蒙克在后方发出严令,他们不得不奋勇向前。
事实上,明军的伤亡也在迅速增加。两侧内突破数次,毕竟单打独斗的作用是有限的,鞑子靠的是集体的进逼。张隐和陈式一固然让鞑子无可奈何,但是他们身后的那些校尉因为队形和进攻方式不成体系,无法抵挡骑兵的进攻。
一炷香后,两侧明军校尉全部阵亡。
阵型不得不再一次的收缩。一炷香后,明军已经完全被鞑子兵马压制在山崖下方圆七八丈的一个半圆形的范围之内。明军剩下的人手也只有四十多人。
除了朱厚照和刘瑾等人之外,其余人等几乎个个身上受伤,个个浑身浴血。
张延龄身前的刺枪手们也阵亡了七八人,只剩下二十余人。赵元成的左肩被砍了一刀,半边身子都是血。龙门所的守备赵永胜胸口中了一刀,已然浑身是血昏迷不醒。
朱厚照和张延龄的火铳弹药也都打光了。鞑子已经只剩下了两百多人,但是这两百多人已经不是明军所能抵挡得了。
朱厚照意识到最后的时刻终于要来临了。
“舅舅,到了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朕不能被鞑子抓到,朕也不想死在鞑子手里。舅舅,拜托你了。”朱厚照大声叫道。
张延龄挺着刺枪刺入一名策马纵跃到侧首的鞑子的胸口,胳膊上的伤口一阵剧痛。勉力拔出刺枪,沉声道:“臣做不到。况且我们还可以撑住。”
朱厚照摇头道:“撑不住了,咱们撑不住了。”
说话间,张隐在侧首惨叫了一声。张延龄转头看去,只见张隐捂着鲜血汩汩的肩膀踉跄后退。
“张佥事,你怎样?”张延龄大声问道。
“侯爷,我没事。狗日的鞑子偷袭了我一刀。不过不要紧,这又不是挨的第一刀。杀!”张隐大笑着说道,举刀又冲了上去。
张延龄沉声道:“皇上瞧瞧将士们,没有人会后退,没有人会放弃,没有人会自杀。这种时候,谁都没有退路。皇上没有放弃的权利。死了这么多将士,皇上却要自杀,岂非对不住他们死去的英灵。”
朱厚照道:“可是朕……”
张延龄嗔目喝道:“莫说了。皇上替我抵挡住这里,我去那块石头上去。”
张延龄说着话朝着崖壁下方的一块凸起的大石头飞奔而去,朱厚照叫道:“你去哪里?要做什么?”
张延龄没有回答。朱厚照转过头来,七八名鞑子骑兵正砍翻了两名校尉朝着朱厚照冲来。刘瑾尖叫大喊:“护驾护驾,张延龄,你干什么?你要跑么?”
张延龄一边往石头上爬,一边骂道:“蠢货,要跑还等到现在。你手里有刀,还不去顶着。”
谷大用和丘聚魏彬等人冲上前去,配合斜刺里抢过来的吴前陈式一等人将冲向朱厚照的鞑子骑兵迅速解决。
刘瑾提着刀横在胸前站在朱厚照身前,喃喃道:“皇上莫怕,奴婢在这里。奴婢和皇上一起死,奴婢不会跑。”
张延龄爬上了那块凸起的石头上,双目扫过前方黑压压的鞑子兵马,目光锁定在站在东侧坡口的巴图蒙克身上。巴图蒙克策马站在坡口,面露兴奋之色,正在声嘶力竭的指手画脚。
张延龄看到了他,然后蹲了下来。取下背后的鸟铳,摸出皮囊里的纸包弹开始装弹,压药,上引火。周围喊杀之声连天,但张延龄耳朵里此刻什么也听不到。他全神贯注的装弹瞄准,对准了巴图蒙克的胸口。
轰隆!火铳轰鸣。巴图蒙克只觉得胸口剧痛,大叫一声翻身落马。
“中了,哈哈哈。巴图蒙克被我打中了。鞑靼小王子落马了。”张延龄大声狂笑了起来。
“什么?侯爷击中巴图蒙克了?巴图蒙克死了么?太好了,太好了,杀啊。”众人闻言欣喜若狂,仿佛被注入了鸡血一般,浑身上下又有了气力。怒吼着猛攻猛杀。
张延龄大笑连声,他的意图便是击杀对方首脑巴图蒙克,让鞑子失去首脑,失去斗志而崩溃。之前便一直想找机会,但是巴图蒙克一直躲在射程之外,此刻终于得手了。
然而,张延龄的笑声却突然停歇了,代之以错愕的表情。因为他看到巴图蒙克落马之后又爬起身来,身旁的鞑子骑兵扶着他站着,巴图蒙克似乎并无大碍样子。身旁的鞑子似乎都没有替他包扎伤口,张延龄也没看到一丝流血的迹象。
“怎么回事?”张延龄愣住了。很快他便意识到巴图蒙克身上的盔甲挡住了子弹。巴图蒙克身上的盔甲一定很精良。
张延龄伸手往皮囊里摸,那里还有最后一枚纸包弹。他快速的上弹瞄准,但发现巴图蒙克身前已经挡着几名鞑子骑兵,再无射中巴图蒙克的机会了。
张延龄怒骂一声,后悔不迭。若不是为了保证命中,所以才没有瞄准巴图蒙克的头而选择了面积较大的身体部位的话,怎会出现这样尴尬的情形。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看来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今日确实是绝路了。
巴图蒙克惊魂未定,胸口隐隐作痛。重新上马之后,他再也不敢露面。咬着牙大声吼道:“一会将那石头上的人抓到之后,砍了他的手脚,把他舌头眼珠子全挖出来。”
“大汗你没事吧?”齐格木从前面回来,见巴图蒙克好端端的坐在马上,忙问道。
“我没事,他们想偷袭射杀本汗,痴心妄想。怎地还没得手?他们没几个人了,还能顶住?”巴图蒙克喝道。
“大汗无恙便好,大汗放心,一炷香之内,明朝小皇帝便是大汗的阶下囚了。”齐格木忙道。
巴图蒙克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间看到了南边山坡上冒起的烟柱,顿时惊愕的张大嘴巴。
齐格木也看到了烟柱腾起,惊骇道:“大汗,恐怕我们得撤了。明军的援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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