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双目喷火怒视张延龄,张延龄微笑看着他,严重寒芒闪烁,毫不退缩。
刘瑾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双手搭在胸前,眯着眼道:“张侯爷,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势若水火。咱家对侯爷一向敬重,咱们也曾携手共同面对过许多艰难的时刻。如今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为何我们之间反而变成这样的情形呢?咱家着实想不通。”
张延龄微笑道:“刘公公心知肚明,这些话便不要说了。本侯没兴趣和你翻旧账,争辩孰是孰非。凡事必有因果,今日如此,必是昨日种种作为之因。”
刘瑾缓缓点头道:“说的是,计较过去的事情没什么意思。不过张侯爷,今日咱家也不是来跟你吵架的。咱家是想和张侯爷敞开心扉摒弃前嫌重修于好。这对咱们都是有好处的。张侯爷,咱家不得不提醒你,你如今虽然春风得意,但实际上你已经处在危险的境地,四周危机四伏了。咱家很不愿意看到你之后被人攻讦陷害。你我携手,则无人敢对你有谋害之心。咱家可以帮你抵挡一切攻讦。”
张延龄挑眉道:“哦?这话倒是有意思,我如今危机四伏么?我怎么没感觉到?”
刘瑾沉声道:“侯爷虽然智谋双全,但毕竟年纪轻,阅历不足。有些事,你未必看得出来。就拿此次平叛之事而言,侯爷确实立下大功,但侯爷觉得以你的资历能坐上团营副总督的职位么?那么多国公侯爷,资历功劳皆不低于你,团营副总督的位置不知多少人眼红。你张侯爷只因为一次平叛之功便被提拔到这个位置上,何以服众?”
张延龄皱眉沉吟不语,似乎有所触动。
刘瑾沉声道:“此次论功之时,国公侯爷们却都举荐你张侯爷任团营副总督,那是何意?在咱家看来,他们是将你张侯爷放在火上烤呢。英国公张懋,多年前便为团营总督。团营本设两位副总督之职。但是张懋在任之后,十几年间团营无副总督就任,这是为何?侯爷想过没有?”
张延龄皱眉道:“为何?”
刘瑾冷笑道:“那还不明白?原因大致有二。一则是出自私之心。张懋并不想分权,团营事务他要一个人做主。设立副职,不免要分权。二则,这是御人之道。勋贵们人人都盯着副职的位置,让谁当都必将引发其他人的不满。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让别人坐了那位置,不免心中不平衡。张懋自诩为勋戚领袖,自不肯惹来勋贵们的混乱和不满。所以,索性让副职虚缺,反能安复众人之心。”
张延龄皱眉不语,心中倒是觉得刘瑾这话并非全无道理。
“去年张懋才让他的孙子张仑就任团营副总督之职,那是他在为张仑铺路罢了。张懋年事已高,将来他归天之后,团营还是要攥在他英国府手中的。所以将张仑扶上马,送一程,将来张懋去了,张仑顺理成章接班,也没什么争议。这也是为何两个副职,却只将张仑提拔为副总督之职之故。众人也都知道英国公的用意,张仑实际上已经代行总督之职,众人心知肚明。可是现在,你张侯爷突然就任副总督之职,风头声望甚至要盖过张仑。张懋怎么想?张仑怎么想?将来这团营总督谁来领?这已然不是一个确定的答案。侯爷们纷纷把你拱上来,那便是要等着看一出好戏罢了。他们自己不敢,便拱你上位,这不是把你架在火上烤么?”
刘瑾低低的声音回荡在张延龄的耳边,张延龄听着这些话,眉头拧成了疙瘩,脸色变得更为难看起来。
刘瑾看着张延龄的神色,面带微笑继续道:“建昌候,其实以你的能力,绝对胜过所有的勋贵们。你缺的只是资历和威望罢了。那张仑根本不能和张侯爷相比。文才武功,韬略胆识都差着侯爷不止一点半点。但是英国公府底子深厚,英国公老谋深算,在勋贵们之间的威望高隆,无人敢公开叫板。所以,你这团营副总督之职,对你而言并非是荣升,而将是一把悬在你头上的刀。若被张懋和张仑认为你是为了夺团营总督之职,挑战他们的利益的话。后果不用咱家说,你也该明白。你往后将寸步难行,处处受制。稍有差池,便可能万劫不复,被勋戚们弃若敝履。”
张延龄悚然而惊,缓缓坐在花坛旁的青石上,呼吸急促起来。
刘瑾俯身过来,低声道:“张侯爷,咱家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吧。正所谓旁观者清,咱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若是建昌候肯和咱家合作,以咱家的手段,必能让你不受此事困扰。不但如此,团营总督之职,将来非你张侯爷莫属。咱家不愿自吹,但是你该明白咱家说的话定能做得到。而咱家要的,便只是你建昌候向咱家低个头,仅此而已。”
张延龄缓缓抬头。刘瑾那张胖乎乎满是赘肉的脸近在咫尺,眼中满是期待。
“刘公公,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些。然则,刘公公告诉我,什么叫向你低个头?是否今后我要事事听刘公公的吩咐?”张延龄缓缓道。
刘瑾笑道:“张侯爷,你岂是甘于人下之人。咱家岂会让你这么做?咱家要的不过是你不要和我作对,不要处处找咱家的麻烦罢了。只要今后你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帮着别人在咱家背后捅刀子,咱家便心满意足了。”
张延龄道:“就这么简单?”
刘瑾道:“当然,咱家的话你还不信么?当然了,咱家帮侯爷,侯爷也要帮咱家。比如说,今日你堂上说的那些事情,需得为咱家澄清,免得皇上误会。那位师爷……你也要安全的交到三法司手中,不要找理由藏匿,不要私自做主。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张延龄微笑道:“原来如此,刘公公绕来绕去,原来是担心被我掀了老底。”
刘瑾直起身来,叹了口气道:“建昌候,你也忒小瞧我刘瑾了。你以为这件事能奈我何么?就算你查出周东向我行贿又如何?你以为皇上会因为此事便杀了我不成?最对不过是呵斥咱家几句,给些言语上的惩戒罢了。咱家根本不在乎。咱家甚至可以现在就当着你的面告诉你,周东确实向咱家行贿了,而且是很大一笔银子。你也不必苦心去找什么账册,咱家自己手里就有一笔账,你想要,咱家甚至给你。可是,这银子可不是到了咱家手里,这些银子都是为皇上拿的,用在了皇上身上。这些事皇上心里都清楚。你越是查,皇上便越是不高兴。你想要凭此扳倒我刘瑾,那恐怕是痴心妄想。”
张延龄皱眉道:“果然如此,怪不得皇上言语之中对你百般回护。原来是这个缘故。”
刘瑾微笑道:“自刘健谢迁他们开始,朝中想要我刘瑾死的人可太多了。然则如何?咱家不但没死,倒是他们一个个的死的死贬的贬。咱家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指控,因为咱家就是他们面前的大山,他们搬不走也铲不平。恨得牙痒痒也是无用。皇上恩宠咱家,咱家忠心为主,那便是咱家的护身符。他们跟我斗,最终是搬石砸脚,自作自受。”
张延龄笑了起来,沉声道:“既然如此,刘公公也大可不必担心我才是。我也一样奈何不了你。你又何必担心呢?”
刘瑾愣了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半晌皱眉道:“咱家适才说的那些话侯爷没听进去么?咱家可是真心实意的想帮你。你跟我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不用咱家动手,张懋便会让你焦头烂额。”
张延龄笑道:“刘公公,那岂非正是遂你之意?你既忌惮我,心里恨我,却又好心好意的来提醒我不要遭到英国公他们的算计。这岂非自相矛盾?”
刘瑾哑口无言,瞠目半晌道:“建昌候,咱家可是一片好心好意,你可不要把咱家的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咱家对侯爷可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和你势成水火,闹得不安宁罢了。”
张延龄笑道:“刘公公真是好心人,延龄谢过了。可惜,我这个人比较认死理,也很记仇。别人对我做过什么,我都会一笔笔的记着,也会加倍奉还。我张延龄也不傻,别人的挑拨离间,我也分辨的出。刘公公,时候不早了,我得去见太后了。”
张延龄站起身来,拱了拱手转身便走。刘瑾脸色铁青,沉声道:“张侯爷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错过今日这机会,将来你必后悔莫及。莫以为咱家不知道你在宁夏干的勾当。安化王府的财物都被你搜刮入囊了是么?你和庆王府郡主公然苟且,坏了皇族声誉,贪恋美色为庆王府担保脱罪,莫以为咱家不知。张侯爷,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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