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幽深茂密的花木掩映的道路,前方不远便是张太后居住的景仁宫。前方有人迎面快步而来,张延龄还没认出那是谁,对面那人便欣喜的叫出声来。
“是小侯爷么?哎呀,终于来了。”
张延龄也认出了那人,正是张太后身边的内侍张忠。张忠快步上前爬在地上给张延龄磕头。
“奴婢张忠给侯爷道喜。恭喜侯爷凯旋而归,荣升团营副总督。”张忠大声道。
张延龄呵呵笑道:“消息还挺灵通啊,看赏!”
张延龄伸手在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张忠忙道:“奴婢岂敢要侯爷的赏,奴婢是真心道贺,不是为了讨赏。”
张延龄笑道:“嫌少是不是,我今儿上朝,身上可就只带了十两银子。你嫌少,我也没法子。”
张忠忙接过,眉开眼笑的磕头道谢道:“奴婢谢侯爷赏赐。十两银子还嫌少?奴婢一个月例钱也不过三两,侯爷可真是大方。”
张延龄笑道:“好好侍奉太后,以后奖赏少不了你的。张公公这是去哪儿?”
张忠忙道:“正是要去请侯爷。太后听说早朝早散了,早就在宫里等着侯爷去呢。等了半天也没见侯爷到,担心侯爷是忘了还是怎地,便让奴婢去前边瞧瞧。这不,刚走几步便遇到侯爷了。”
张延龄抬头看看太阳,确实跟刘瑾说话耽搁了太久的时间,这已经是晌午了,恐怕都快到午时了。
“哦,适才遇到了熟人,聊了几句便耽搁了。别站着了,那便赶紧走吧,太后怕是要等急了。”张延龄笑道。
张忠赶紧头前引路,两人快步走来,不久便进了景仁宫的宫门。从前院进去,院子里浇花扫地的宫女太监们一路驻足行礼,穿过前院,沿着回廊进了后殿中庭,这里的景色美不胜收。院子里姹紫嫣红,各种花朵开放的鲜艳之极,空气中都飘动着各种花香。
张延龄心情愉悦又迫切,多日不见自己这位太后姐姐,张延龄心里也甚是想念她。马上就能见到她了,心中自然很是激动。
中庭静悄悄的,廊下挂着的两支鹦鹉本来打着瞌睡。被走来的两人惊醒过来,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两人。
张延龄和张忠走到太后居住的春阁门口站定。张忠隔着绣着花鸟牡丹的锦缎门帘外正要说话,却听鸟笼中的鹦鹉叫了起来。
“先生来了,先生来了。”
“上茶,上茶,快快。”
张延龄被吓了一跳,惊愕的看着这两支鹦鹉。一只鹦鹉口中忽然发出娇笑之声,让张延龄毛骨悚然。
“两个扁毛畜生,乱叫什么?明儿将你们炖了汤。闭嘴。”张忠冲着两支鹦鹉骂道。
两支鹦鹉懒洋洋的冲着张忠翻了个白眼,相互依偎着打起了瞌睡。
张忠赔笑道:“侯爷莫怪,这两只扁毛畜生就是一惊一乍的。”
张延龄笑道:“还真是吓到我了。太后养着这两只鹦鹉,半夜里说起话来岂不是要吓死人。”
张忠尴尬赔笑,并不接话。
此刻,春阁里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张忠,跟谁说话呢?叫你去瞧瞧建昌候怎地还没到,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张忠尚未回答,张延龄大声叫道:“二姐,延龄在此。”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下一刻便传来惊喜的声音:“小弟,小弟。你来啦。”
张延龄一把掀开门帘冲了进去,只见张太后满脸惊喜的从内堂雕花园门里往外走来。张延龄大叫一声,快步上前,本想着要一把抱住张太后,却又觉得不合适。正犹豫时,张太后却已经一把搂住了张延龄的胳膊。
“你个小猴崽子,你可算来了。哀家都想死你了。你还知道来见哀家么?哀家都担心死了。听说你受了伤了,伤在哪里?伤势好了么?”
张太后一边说,一边流出眼泪来。伸手在张延龄身上乱摸乱找,想看看张延龄伤在何处。
张延龄心中感动,忙道:“叫二姐担心了,只是轻伤而已,已然痊愈了。二姐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张太后抬头看着张延龄的脸,伸手摸着张延龄有些黝黑的脸庞,脸上带着泪嗔道:“瘦了这么多,也黑了许多。倒是有些男子汉的样子了。小猴崽子,就喜欢做些危险的事情,去年才去宣府差点丢了命,这次又跑去平什么叛。朝廷里那么多将军侯爷,干什么叫你去?真是教人不省心。”
张延龄呵呵而笑,倒也没法回答。太后虽然埋怨自己,但却绝非是真的怪自己。这一切都是发自肺腑的关爱。自己这个姐姐对自己真是没的说。
“二姐,都是延龄的不是。你莫生气。我这口干舌燥的,能不能先喝口茶?”张延龄笑道。
张太后忙道:“对对对,瞧我,这一高兴都忘了。上朝到现在,岂不是口干舌燥么?来人,赶紧沏茶。沏皇上前几日送来的新茶。”
一名女官忙答应着去沏茶,翻箱倒柜了一会,忽然道:“太后,新茶没了。”
张太后皱眉道:“怎么会没有?不是前几日皇上才拿来两盒么?”
那女官神情有些奇怪的低声道:“太后忘了么?不是送给……送给……”
张太后猛然记起,忙道:“对对对,瞧我这记性,新茶赏给别人了,我平素也不喝茶,居然给忘了。延龄,那便喝别的。”
张延龄笑道:“我不讲究,喝什么茶都成,只要能解渴。”
张太后笑着点头,拉着张延龄进了内堂,在临窗的八仙桌旁坐下,拉着张延龄的手不肯松开。
张延龄也笑眯眯的看着张太后,发现张太后肤色红润,眉头舒展,皮肤细腻光洁,都似乎冒着白光。整个人容光焕发。心中很是高兴。
“二姐看起来气色不错很好,像是年轻了十岁一般。年后见到二姐还是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看来二姐最近调养的不错。”张延龄笑道。
张太后脸色一红,嗔道:“什么年轻十岁?哀家都是老太婆了。”
张延龄笑道:“这话我不爱听了,二姐不也才三十多岁么?怎么能说是老太婆?再说,二姐现在看起来真的像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延龄最老实,说话从来不骗人。”
张太后笑道:“小猴儿会哄人了,难怪哄骗了几个好女子回府。说起来,哀家确实感觉身子好了许多,我想这恐怕是如青的功劳。年后她每个月都进宫来为我诊治调养,哀家身上一些妇人的病症都调养好了。哀家还得谢谢她呢。”
张延龄笑道:“原来如此,谢什么?都是一家人。看到二姐精神和身体都很好,延龄真的很开心。”
张太后点头道:“见到你如今长大了,也有本事了,还能领军出征平叛了,二姐也很高兴。我张家最小的弟弟,最让人操心的弟弟终于能够为张家光耀门庭了。要是爹娘都在世的话,一定很是高兴。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一定很开心。我将来泉下见到他们,也能交差了。二姐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你们都长大成人了。”
张太后说着这些话,眼睛又湿润了。
张延龄笑道:“怎地又哭了?这不是高兴的事么?这么多年来,二姐为兄长和我操碎了心,二姐真是辛苦了。今后,我和大哥会好好照顾二姐的。”
张太后微笑点头。
张延龄低声道:“二姐和皇上之间的关系,现在可好些了?皇上经常来看望二姐么?”
张太后脸色一变,叹了口气道:“哀家和皇上怕是没什么缘分。也许是哀家之前待他苛责了些,皇上对哀家有些埋怨。不过现在倒是好多了。皇上也来了几回,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我已然心满意足了。”
张延龄自然能听出她话外之意,看来太后和皇上的关系并没有多少好转。
“是了,差点忘了,皇上中午要来一起吃饭的。我得去命人准备准备。今日你也来了,哀家亲自下厨炒几个小菜。可惜鹤龄没在京城,不然咱们一家子倒是个大团圆的日子。”张太后道。
张延龄笑着点头。张鹤龄月前去了南方,跟几个狐朋狗友去扬州南京苏州等处说是瞧瞧有无做生意的商机。至今未回京城。张延龄知道他哪里是去找什么商机,无非是去南方烟花繁盛之地找乐子去了,现在乐不思蜀了。
自己这位兄长就是这副德行,张延龄也是没办法。不过只要他开心快活就好,张延龄倒也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只是今日便无法分享自己凯旋升官和太后团聚的喜悦了。
“小弟你坐坐,我去厨下瞧瞧,给你做几个拿手的好菜。你不是爱吃炒鹅肝么?姐姐给你做。”张太后起身笑道。
张延龄笑着点头道谢,张太后一边卷着袖子,一边快步往外间走去。
张延龄坐在屋子里喝茶,心情很是轻松。转头四顾,发现太后屋子里的摆设装饰都有了很大的不同。之前太后屋子里装扮朴素和晦暗,给人一种颇为压抑之感。现在却是彩窗画栋,挂着山水鸟雀字画。摆着鲜艳的花卉。给人的感觉应该是主人心情很好的样子。
张延龄心里高兴,看起来二姐已经摆脱了丧夫之痛,整个人已经从黑暗中走出来了。这正是张延龄所希望看到的。
张延龄喝干茶水,索性站起身来在屋子里闲逛。里间帘幕之后摆着一张书案,上面摆着书本和笔墨纸张。张延龄走过去翻了翻书本,却是一本诗经。
二姐居然开始读书了,这可真是教人意外。
张延龄的目光看向桌上的几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楷书小字。张延龄拿起一张看,却是抄写的诗经中的文字,并不规整,像是在练习写字,又像是闲暇无聊时的乱写。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君子怀幽趣,谦恭礼乐才。经心皆识见,书史尽通该。……”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张延龄看着这纸上抄写的诗句,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放下纸张,转头看去。忽然他的目光被一副挂在帐缦内的床头位置的画像所吸引。
隔着轻纱般的帐缦,依稀可辨那是一个男子的背影的画像。那手拿书本,头戴璞头,身材修长,看上去是个书生模样。只是隐隐约约看不清楚,也辨认不出画的是谁。
张延龄正待走近细看,却听脚步声响,张太后去而复返。看到张延龄正站在书案旁那里,张太后的脸上带着一丝慌乱,大声道:“小弟,你要吃咸一些还是淡一些?”
张延龄笑道:“都可以。”
张太后走近,拉着张延龄道:“来,跟我一起去厨下,一会你自己亲口尝一尝,免得不合你口味。”
张延龄微微一怔,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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