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海云楼,几人在街上三转两转,确定无人跟随,这才回到住处。
适才这么一闹腾,暂时是不能在城里溜达了。这种事很有可能会传播开来,官府也很可能会很快得知。这有暴露自己等人行迹的危险。
自己其实只想低调行事,并不想惹出今日这样的事情来。但是,遇到这样的情形,那又能怎么办?难道自家装着看不见这帮洋鬼子欺负人不成?
两个洋鬼子欺人太甚,在大明朝的土地上如此嚣张跋扈,这是张延龄之前没想到的。
今日没杀了两个洋鬼子,已经算是他们运气了。主要考虑到一旦杀了他们,事情定然难以了局。一旦死了人,事情便没有那么轻易平息下去的了。这对后续的暗查不利。
今天自己不得已动了火器,这其实已经暴露了些信息。不过,在场的人,除了两个佛郎机国的水手之外,怕也没人知道自己拿的火器有多么先进。
自己逼着两个佛朗机国的水手喝尿,除了惩罚他们之外,另外一个目的其实是让他们不敢宣扬此事。这等被极端羞辱的丑事,一般人绝对会闭口不言的。估摸着两个家伙回去后会只字不提,就当吃哑巴亏。
要担心的却是海云楼的那些人,如果他们聪明的话,这件事他们也会闭口不谈。那便可以将这件事的影响降低到最低限度了。
不过,今天在海云楼中倒也得知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从那些青楼女子的口中,张延龄起码知道了几件关键的信息。
其一便是,佛郎机国的船只并非近来才来到屯门的。根据那些女子们所说,两三年前他们便来了。而且还在海上将广州府沿海一带的倭寇赶走了,便于他们佛郎机国商船的进出。他们去年便已经常驻屯门了。
这和张延龄知道的讯息可完全不同。
来之前朱厚照可是说的清清楚楚,两广布政司上奏朝廷,说佛郎机国人借屯门停靠商船进行补给,南海卫水军驱赶未果。上奏的时间是三四月份的时候。
也就是说,两广布政司衙门上奏朝廷的时间拖后了一两年。这种事难道不是在佛郎机国船只两年前抵达屯门之后便该上奏么?为何时隔这么久才上奏?
还有,这次上奏的时间也很蹊跷。三四月份的时候,正是安化王造反作乱的时候。朝廷的注意力集中在平叛的事情上。这种时候上奏远在南方数千里之外南海之滨的番国人到来的消息,很明显是不会被朝廷重视的。更何况,用的还是对方借屯门靠岸补给的借口。并没有强调佛郎机国船只强占屯门不走的事情。
这种上奏时机和用词的选择,颇为耐人寻味。给张延龄的感觉便是,有人刻意如此,淡化佛郎机国在广州府一带的所为。
其二便是,佛郎机国显然已经和本地的衙门达成了某种默契。除了人员可以随意进城上岸吃喝玩乐之外,每月都抵达的商船上的番国货物的去处也是一个谜。
那个名叫田田的女子似乎知道一些事情,但是却又被其他人阻止了。
她口中的那个叫卢老爷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海外货物跟这个卢老爷有无干系?
城中没有发现大量的海外货物销售,是否和这位卢老爷有关?
这位卢老爷是官是商?和佛郎机国人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
还有,自己本来还想要问问城中失踪人口的事情,可惜被那两个白皮猪给搅合了。自己不得不尽快离开海云楼。听说失踪人口的事情就是这年余才发生的事情,然则此事是否和佛郎机国的人抵达屯门有关?
知道的越多,张延龄脑子里的迷雾便越是浓重。一切都在迷雾之中忽隐忽现,似乎即将要露出真容,但似乎又根本不知端倪。
但是有些东西是可以肯定的。广州府这里必有一些朝廷不知道的秘密。佛郎机国和广州府本地官员必有某种默契。这其中牵扯了巨大利益以及人命。而且这里的百姓都不敢随意谈论这些事情,足见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这里,对他们有着极大的压迫感。
这一切既让张延龄迷茫,却又激起了急于挖出真相的好奇心。他决定一定要查出真相来。
天黑时分,去城外竹江码头查勘跟踪货物的陈式一等人还没回来。这让张延龄有些担心。
不过考虑到陈式一等人武技高强,倒也并不怕他们出什么意外。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延龄坐不住了。到了半夜里,三更都过了,陈式一等人还没回来,张延龄感到有些不对劲。心中开始猜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陈式一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但是,张延龄却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在宅子里等待之外,他无法做出任何的决策。半夜三更无处可去。城门应该已经关闭,自己也不可能大半夜的出去招摇。好在,派人出去左近街道瞧了瞧情形,城中倒是安静的很,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这让张延龄稍稍安心了些。
终于,在黎明时分,陈式一等人回到了租住的小院子里。张延龄和衣躺在床上,听到陈式一等人回来的动静,忙起身来到堂屋中。
陈式一见到张延龄忙拱手行礼,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么?”张延龄却皱眉大声问道。
“侯爷莫急,嘿嘿,真是运气。卑职查到了重要线索。”陈式一道。
“哦?”张延龄心中的埋怨登时清空。
本来还要训斥他为何晚归不提前命人回来报个消息的,听到陈式一的说查到了重要线索,顿时眼睛发亮。
“什么线索?”张延龄问道。
陈式一连打喷嚏,狼狈不堪。
“容属下喝口热茶,这南方的秋天,晚上居然这么冷。”陈式一道。
张延龄忙命人上热茶,陈式一喝了几口,这才吁了口气。
“侯爷,说起来当真是运气。我等奉命在珠江码头边盯着卸船的货物,一天下来毫无所获。那些货物都是寻常的米粮菜蔬以及寻常货物,都是运往城里的日用之货。太阳都落山了,也没得到任何的线索。”陈式一停下来喝了口茶。
“我们正准备回城里来,但是心有不甘。想着既然是隐秘之事,也许不会在大白天行事。于是便决定等一等,等到二更天再回来。反正这里二更过半才关城门。没想到二更天到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们打算进城的时候,却看到了码头上来了好几艘大船。半夜里居然来了一堆船,我觉得很是蹊跷,便和兄弟们去打探。您猜怎样?”陈式一瞪着眼道。
张延龄心中狂喜,沉声道:“是番国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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