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羊居二楼上死一般的寂静,半晌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意识到,今日这场宴会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这位建昌候来广州府的目的,可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他暗中查出了这些秘密,每一件事都是他们见不得光的秘密。现如今,这一切似乎正朝着一个不好的结局演进。
沉默之中,广东都司指挥使万丰年缓缓开口了。
“张侯爷,然则你打算怎么做?要将这些事禀报朝廷是么?还是说,你另有打算?”
万丰年声音里已经带着冷冽的杀意。昨晚他们便商议了最坏的结果。今日酒宴之上,如果发现张延龄另有目的的话,他们将采取断然措施。
目前看来,恐怕真要铤而走险了。
虽然,张延龄的身份尊贵。虽然对这样的人下手很可能会导致极大的麻烦。但是,如果张延龄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禀报上去,那么此处所有的官员都要完蛋。既然如此,那也顾不得什么了。
张延龄呵呵笑道:“那要看你们的表现了。诸位大人,本侯并非故意要跟你们为难。本侯此行前来广东,也确实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可是,你们做的太过分了。你们赚钱得利自是无可厚非,但不能勾结佛郎机人,放任他们占我大明土地,残害我大明百姓。光是走走私,赚赚钱,本侯是绝不至于回如此愤怒的。可是,你们做的太过分了。本侯也不是不给你们机会。本侯给你们两条路,希望你们做出明智的抉择。”
万丰年冷笑道:“但不知建昌候要给我等怎样的机会?我等倒是很期待呢。”
张延龄沉声道:“很简单,第一条路,希望你们将功补过,即刻调集南海卫以及海巡按察兵马夺回屯门岛,抓获驱逐侵占屯门岛,残害我百姓的佛郎机国一干番国贼子。本侯会押解他们上京,将他们的所为上奏朝廷严厉处置。各位若能这么做,便是悬崖勒马将功补过之举。本侯自然也会在皇上面前为诸位美言,相信朝廷也不会对各位给予重罚的。”
万丰年转头看了一眼身旁众人,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冷笑,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李思明捻须大声道:“但不知侯爷要给我们的第二条路是什么?我们倒是很想听听。”
张延龄沉声道:“第二条路,对各位来说便是一条死路了。你们若是不肯合作,执迷不悟的话。本侯便只能将安达亚一行押解回京,将这里的情形如实禀报皇上。各位勾结佛郎机人,欺骗朝廷,纵容佛郎机人占我大明国土,走私牟利,残害百姓的事情便都要曝光于天下。在座的各位,怕是一个也跑不了。就算不是死罪,头上的乌纱帽也保不住了。如何抉择,我想,不用本侯教你们了吧。”
“哈哈哈。”
“呵呵呵。”
“嘿嘿嘿。”
李思明万丰年等人发出一阵怪笑。
“建昌候,本官倒是觉得,还有第三条路可走。”李思明冷笑道。
张延龄冷冷看着他道:“李大人请赐教。”
李思明道:“这第三条路便是,建昌候高抬贵手,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明日一早,建昌候带着你的人回到京城去,我等再备些厚礼相送。回到京城之后,侯爷自过你逍遥的日子,不要乱说话便好。至于佛郎机国的这些人,我广州府发生的这些事,我等自会处置。便不劳建昌候费心了。建昌候觉得如何?”
张延龄笑了起来,点头道:“不错,这倒是个好建议。不过这不是本侯给你们的选择,你们只能从本侯给你们的两条路中选一条。”
李思明大笑道:“侯爷是没听明白么。本官这第三条路,便是我们广东广州本地官员的选择。至于侯爷给出的两条路,我们一条也不会选。这第三条路,也是我们给侯爷选的路。侯爷最好是能答应,当然侯爷也可以不答应。不过,那之后,局面须很难看。”
张延龄沉声道:“我明白了,这是要威胁本侯是么?”
“我们岂敢威胁你建昌候。您是尊贵的侯爷,我们巴结还来不及呢。建昌候你多威风啊,完全不在乎咱们这些官员,当着我们的面杀这些佛郎机人立威。前脚收了咱们送的礼,后脚便要断咱们的财路,毁了咱们的前程。咱们只能逆来顺受。呵呵。我等只能求你张侯爷高抬贵手,给我们面子罢了。”广州知府康安乐抚须揶揄道。
张延龄微笑道:“倘若本侯不肯给你们这个面子呢?你们当如何?”
万丰年冷声喝道:“侯爷是聪明人,我们相信会给我们面子的。侯爷若是不肯当个体面人,我们便教侯爷如何做个体面人。孙佥事,还等什么?让侯爷瞧瞧咱们为他准备的好菜。”
站在一旁的广东都司佥事,南海卫指挥使孙光祖闻言沉声大喝:“人来!”
下一刻,楼上楼下脚步声如急雨一般的响起,三楼楼梯口,下方一楼大厅楼梯上,二楼几处包房内,大批的兵马冲了出。一个个手持兵刃,全副武装,人数足有二三百之众。
顷刻之间,数百士兵便将五羊居二楼挤的满满当当。数十柄火铳,数十支弩箭齐刷刷的对准了张延龄等人。
陈式一沉声大喝,所有亲卫迅速聚拢,鸟铳弹药上膛,刺刀装上,将张延龄围在中间保护。
一时间,剑拔弩张,形势陡变。
“呵呵呵。建昌候,这道大菜,你可满意么?”万丰年大笑道。
李思明周广全康安乐等一干官员都大声狂笑了起来。
瘫坐地上的安达拉上尉也爬起身来,飞奔往李思明等人身边,口中大声叫嚷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
李思明摆手笑道:“安达拉大人,受惊了。老夫向你道歉。没想到今日是这般情形。你也不用气恼,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安达拉叫道:“他杀了我们的士兵,我要他偿命。”
李思明摆摆手,看向张延龄笑道:“建昌候,我等也不想事情闹成这样。都是你逼的。侯爷现在可清醒了吧,我等也并不想为难侯爷,只是侯爷不肯听人劝,那也没法子。张侯爷,咱们都是在官场上混的,别人给你面子,你却打别人的脸,这可不好。侯爷涉世未深,这方面还得多多历练才是。”
张延龄沉声道:“李思明,万丰年,周广全,康安乐。还要其余一干人等。看来你们早有准备了。哎,没想到你们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你们可知道,你们这种行为是犯上作乱吗?你们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么?”
“呵呵呵。犯上?犯上的是你,张侯爷。”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身着黑袍的老者缓步而来,面露冷笑。
“你是谁?”张延龄皱眉道。
“张侯爷不是适才还在寻找老朽么?老夫姓卢,贱字正方。承蒙诸位抬爱,叫老朽一声卢老爷。其实老朽可不是什么老爷,老朽只是个生意人罢了。”那老者微笑说道。
张延龄点头道:“原来便是你。你倒是神通广大,能让广东广州这一干高官都对你大行方便,和你沆瀣一气。”
“呵呵呵。张侯爷,那可不是老朽神通广大,也不是老朽有什么天大的面子。诸位大人是给我家主人宁王面子罢了。不妨和侯爷明言,我们和佛郎机国的生意,是宁王爷的生意。承蒙诸位大人通融,大伙儿混口饭吃罢了。适才张侯爷说犯上,那么你要搅合宁王爷的生意,算不算犯上?”卢正方冷笑说道。
张延龄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便完全解释的通了。原来这是宁王在背后撑腰,这是宁王的走私生意。难怪你一个家奴,却有这么大的面子。城中百姓都不敢提你的名字。那自然是这帮官员给的威压了。仗着王爷之名,你一个家奴却可以凌驾于地方大员之上,当真是悲哀之事。”
卢正方并不生气,只淡淡冷笑道:“张侯爷,事到如今,你骂几句出出气,老朽也不跟你计较。眼下的局面你也看到了,侯爷说,这件事如何了局呢?侯爷是要低头认错,写下书面保证,同意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还是要逼着诸位大人没有退路,不得不痛下决心,一了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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