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战斗直到午后时分才算结束。追逃和搜救,清点战损和歼灭敌人的数量,清点缴获的战利品和俘虏,这些都是战斗的一部分。
午后时分,一夜没有歇息吃饭的将士和百姓们才终于可以安心吃饭,顺便打个盹儿。
在城堡的教堂里,张延龄也得到了具体的伤亡和歼敌数字。
昨晚一战,大明南海卫兵马出动一千二百余将士,六艘兵船以及运兵船若干。百姓参战船只八十艘,八百余百姓参战。
军民共计两千人参与的此次和佛郎机人的战斗。三艘兵船和二十二艘民船沉没,死亡兵士七十六人,百姓死亡三十四人。军民受伤人数超过两百人,其中重伤者十余人。
另外还有二十多名士兵失踪,那其实便是凶多吉少了。在大海上失踪,多半是葬身鱼腹,或者被海浪卷到不知所踪了。
尽管张延龄知道此战的损失是一定很大的,但是看到这些数字的时候,还是震惊了。死伤失踪人数超过三百人,光是战死的军民便多达一百多人。
这个损失是很大的,这还是幸亏这里的士兵和百姓都是懂得水性的。也都了解大海的脾性。落水之后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否则的话,死亡人数还要多。
另外,三艘兵船沉没,数十艘民船沉没,这也是巨大的损失。
自己虽然救出来了几十名被绑架的百姓,但是搭进去的人命更多。看起来似乎得不偿失。
但是张延龄当然知道,心痛归心痛,这场仗还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大胜,而且是辉煌的大胜的。
对方三百余名士兵几乎被全歼,战死近两百人,俘虏了七十多。可能有二三十人乘坐一艘中型帆船逃出外海,张延龄也没让人去追了。这帮人是肯定不敢回来了,茫茫大海,他们能活下去算他们运气。另有三百余名佛郎机国的妇孺百姓被擒获。
除此之外,三艘蜈蚣船全部被缴获,船上三十多门大中小型佛郎机炮,外加城堡上和岛上的十余门佛郎机炮也被缴获。船倒是罢了,这四五十门佛郎机炮那可是大宝贝。张延龄本想着来搞一门佛郎机炮回去当样品,这下可好,搞了四五十门,这简直赚翻了。
这几十门佛郎机炮的价值,说句冷血一些的话,就算用百多条人命来换,那也是值得的。道理其实并不难懂。
而这其实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此战夺回了被佛郎机国霸占的屯门岛,拔掉了这个钉在大明沿海的据点之后,便粉碎了佛郎机国试图借此赖着不走,进一步对大明生出觊觎之心的企图。
张延龄从后世而来,自然知道,被舰炮抵在家门口抢占土地的后果。大明朝土地虽大,但却不能有一寸为番夷所占。后世华夏耻辱的历史不能上演,或许便当从今日始。
这不仅仅是救人夺回岛屿的问题,这是大明朝的态度。任何强盗想要觊觎这片土地,都要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从此刻起,便要叫他人明白这一点。
当然,这次战斗,广州府百姓们的英勇行动,同仇敌忾的行为,视死如归的气概还是令张延龄极为感动和动容。说实话,民船跟着前往的时候,张延龄便想过如何利用民船的数量掩护兵船逼近近战的问题。但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再没有想下去,张延龄认为那是无底线的行为,自己绝不能变得不择手段。
自己去攻屯门岛,目的正是为了保护大明的百姓。让百姓们当靶子送死,那算什么本事。
正因如此,当民船挂着红灯义无反顾的冲向敌船的时候,张延龄的心情难以言表。这一仗与其说是自己打胜了,还不如说是百姓们居首功。所以,这些百姓们的死伤,张延龄很是痛心。同时也决定给予重重的厚恤。
这一次不但歼灭了红毛鬼,还一并端了吃里扒外的广东和广州的地方官员。羊毛出在羊身上,张延龄自是要抄没他们的家产,抄没他们的货物。弄到的银两正好可以厚恤百姓,嘉奖此次参与作战的百姓。
教堂大厅里,张延龄对众人大加褒奖了一番,对百姓的阵亡表示了哀悼和致敬。
不过,汪鋐他们关心的显然是别的问题。
“侯爷,缴获的战船和数十门佛郎机炮怎么处置?抓获的俘虏和佛郎机国的妇孺怎么处置?”汪鋐眼神急切的问道。
张延龄笑道:“你想怎么处置?”
秦勇倒是毫不客气,忙道:“正好归于我们南海卫和按察使巡海兵马。三艘顶三艘,正正好好。”
张延龄大笑道:“你倒是打的如意算盘,这三艘炮舰,是你们那三艘兵船可比么?”
汪鋐道:“侯爷,我和秦大人的意思是可不是为了私心,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守卫海疆。这一次佛郎机国这帮家伙完蛋了,保不齐后面还会来强盗。番国炮舰如此强大,我们若无抗衡之炮船,便无法与之对敌。这三艘炮舰来的正是时候。有了这三艘船,我们便有一战之力了。”
张延龄笑道:“你不用解释,我也明白你们的用意。船自然是给你们,难道我还能带走不成。不过,缴获的佛郎机炮,我可得带走一些。一方面,这是要上缴朝廷的战果。另一方面,我还要劝说朝廷铸造这种火炮。为将来打算。我大中小佛郎机炮各带走两尊,其余的都留在这里便是。但你们得好好的保养,编号入库,不能丢失损坏,将来或有大用。”
听张延龄这么一说,汪鋐和秦勇大喜过望,两人嘴巴都笑歪了。这一战,佛郎机国的舰船火炮之强悍令他们叹为观止,得了三艘蜈蚣船以及上面的佛郎机炮,整个南海卫和巡海力量将提升好几个档次,这显然是最令他们高兴的。
“佛郎机国的妇孺和平民,我看也不必为难他们。即便是佛郎机国之人,也只是普通百姓和妇孺罢了。有罪的是那些士兵,而不是他们。你们必须传令下去,不许任何人欺凌他们。如果我们对别国的妇孺也加以凌辱的话,我们和那些红毛鬼有什么两样?我的意思是,将这些妇孺关在这里,留在这城堡里关押。反正你们也要派兵在此驻守的。你们看如何?”张延龄道。
“侯爷仁义之人,说的极是。咱们可不欺辱妇孺百姓,哪怕他们是红毛鬼。除非他们自己找死,否则不该为难他们。不过难道关他们一辈子么?”汪鋐道。
张延龄道:“先关着,我估摸着,佛郎机国逃回去的人应该会来讨要,到时候放了他们回去便是。实在不成,让菲戈他们弄条船载着他们走便是。”
秦勇愕然道:“侯爷还真放那几个红毛鬼走么?”
张延龄笑道:“不放了还养他们一辈子不成?这次他们是立了功的,我说话算话。不过,倒是不知道菲戈敢不敢回去。他可是手刃了安达拉上尉的。这狗东西当真豁得出去。”
众人大笑。
汪鋐道:“其余的俘虏怎么办?还有李思明他们,怎么处置?”
张延龄道:“李思明他们是朝廷命官,得押解上京审讯。抓获的那些俘虏也要押解去京城。那些可不是俘虏,那都是功劳呢。我带来的人手少,这么多人押送,恐怕需要你们率兵押送。我打算明后天便回京,我押货物,你们押犯人,咱们分头走。你们也不用着急,我走之后你们将这里安排妥当再押解他们去京城。本侯先走一步,去了京城可以先禀报情形,届时你们押解犯人和俘虏一到,便可询问论罪,论功行赏。总之,二位这一次的表现本侯是很满意的,二位自然是要高升的。这代行的职务,必是要得到正式任命的。”
汪鋐和秦勇两人大喜,齐齐拱手道谢。
正说着话,教堂门外人声嘈杂。张延龄等人朝门口看去,却见士兵们拦着一群百姓在门口,吵吵嚷嚷不知出了什么事。
张延龄忙走到门口,一眼便看到了那名胡须花白的老者。不久前张延龄也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高尚义。
“高老丈,这是怎么了?乡亲们都抱着柴禾作甚?快都进来说话。”张延龄忙叫道。
“张侯爷,您来的正好。老汉我正好有事求您。他们不让我们进去。”高尚义忙道。
汪鋐对门口守卫的士兵喝道:“混账东西,这是高老丈和乡亲们,这一次若不是他们拼死帮衬,怎有今日之胜?乡亲们是立了大功的。你瞎了眼么?”
几名士兵嗫嚅不敢答。
高尚义忙道:“汪大人也不必骂他们,我们也不论什么功劳不功劳的。侯爷,几位大人,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侯爷能满足我们。”
张延龄忙道:“别说一个,十个百个也答应。我正和几位大人商议着抚恤死难百姓的事情,绝不会让他们白白送命的。定会大加褒奖,厚葬厚恤。”
高尚义忙道:“那老汉替乡亲们谢谢侯爷了,不过除了这些,我们还有一个要求,便是容我们一把火烧了这鬼庙。”
张延龄愕然道:“烧了这里?”
高尚义点头道:“是。这鬼庙占得是我们原来妈祖庙的地盘,必须烧了这里,重建妈祖庙。请侯爷准许。这是乡亲们的心愿,也是对妈祖娘娘的敬重。侯爷在码头上也是上了香的,这一次妈祖娘娘暗中庇佑了咱们是不是?侯爷可不能反对。”
张延龄咂咂嘴叹息一声,其实这座教堂是这城堡中最好的建筑了。富丽堂皇又高又大,着实是花费了佛郎机人的一番功夫的。但是这既是在妈祖庙的原址上建造的,百姓们要烧了,那也只能如他们所愿了。
“罢了,那便烧了。建妈祖庙的银子,我来出。”张延龄道。
高尚义大喜道:“我就知道侯爷会答应。建妈祖庙是家家户户出银子,可不能一个人出。出一份银子,出一份力,那是心意。侯爷出一份便可。”
张延龄笑道:“那我便出银子给妈祖造个金身像便是。其余的便是你们自筹了。”
高尚义大喜道:“那更是好了。侯爷叫人都出来,我们马上就烧。”
张延龄苦笑道:“等我们午后离开你们再烧也不迟。”
高尚义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不在乎这一时。对了,侯爷,老汉还有一件事想请侯爷帮忙。”
张延龄道:“什么事?尽管说便是。”
高尚义上前,拉着张延龄走到屋子里的角落,低声道:“侯爷,那些被掳来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不肯回家了。”
张延龄讶异道:“那是为何?好不容易得救了,为何不肯回家?”
高尚义直愣愣的看着张延龄道:“侯爷当真不知缘由?”
张延龄嗔目想了想,忽然意识到是因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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