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又是一场大雪。正德四年的新年便在这场大雪之中悄然来临。
对于许多人而言,过去的一年是不愿回首的一年。大明朝在这一年经历了巨大的纷乱。年初开始,便是安化王的叛乱。一度搞得人心惶惶,上下难安。紧接着,便是江淮大水灾,河北等地的大旱以及土地马政的改革,弄的更是怨声载道。
朝廷上下焦头烂额的同时,百姓们的日子更是每况日下。
在过去的这一年,大明外廷中德高望重的首辅大臣李东阳于七月病逝。朝廷廊柱断了一根。顶上来的杨廷和这半年来的政绩乏善可陈无功无过。许多人哀叹,外廷想要再夺回朝政的控制权,怕是在杨廷和的手里完不成了。
总之,在这过去的一年里,从朝廷到百姓,都经历了恐慌痛苦和惶然,经历了在过去几十年里他们未曾经历过的一些事情。
在淮水岸边,挖出来的石鹿身上刻着的‘日月无光,将失其鹿,天下共逐,德者获之’的十六字谶语在百姓之中悄悄流传着。
干旱,洪水,造反,乃至西川在十月里的一场地动,这一切都让人们相信,这是一种预兆。所谓圣君在朝,天清地朗,海清河晏。昏君在位,这地动山摇,人世纷纷,天下离德。当今正德皇帝的种种荒唐的所为,已经他即位的这三年间被天下人所知。有这样的皇帝在位,他们心忧如焚,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唯一让人庆幸的是,大明朝的北方边境还算平和。在经历宣府之战和独石城之战后,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的兵马遭到了重创。而且被张延龄等人成功的在胸口插了一个钉子。
朵颜三部的大首领阿思巴思叛离巴图蒙克,这次成功的分化行动在今年春天也安化王造反的时候也起到了效果。当时巴图蒙克率其本部兵马在漠东集结,准备攻击朵颜部落。也正因如此,才没能在宁夏之乱的时候插一脚。否则平叛的事情未必那么顺利。
然而,在四月里巴图蒙克对朵颜三部的进攻之中,虽然独石城参将赵永胜按照张延龄的部署出兵前往,进行威慑。但是宣府总兵保国公朱晖将此事禀报朝廷定夺的时候,在刘瑾等人的极力反对之下,朱厚照下旨不得救援。
朵颜三部原本得到的援助便很少。刘瑾又命户部拖延装运,到巴图蒙克进攻朵颜部之时,答应的物资兵器粮草只给了三成。
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厮杀之后,朵颜三部大首领阿思巴思战死。其子吉达不得已率部再一次投降归顺。赵永胜眼睁睁的看着朵颜三部被巴图蒙克重新征服,却碍于朝廷的命令不能去参战协助。
这样一来,独石城之战后所获得的巨大的战略上的资本,就这么白白的葬送了。
当时张延龄在宁夏平叛,等他回到京城,得知此事之时,不免仰天长叹。进宫向朱厚照质询的时候,朱厚照心里也有些后悔,但却也已经木已成舟。
张延龄事后想想,倒也能明白朱厚照当时的心理。西边安化王在宁夏叛乱,搞得他惊惶无措。宣府外鞑靼人内部攻战的事情,他显然是不想插手的。毕竟死的都是鞑子。只要东边边境别出事,那便谢天谢地了。什么战略大局,什么分化鞑靼,这些都不必去想。至于自己对阿思巴思承诺的那些话,权当没有发生过便是了。
巴图蒙克虽然重新征服了漠东,但是目前而言他实力大大受损,需要时间恢复。短时间内他无力扣关,最多便是袭扰而已。所以,北方边镇的安危倒是不用担心的。
大雪纷纷之中,富贵人家灯红酒绿,贫苦人家只能在严寒之中憧憬未来。人心思变,人人心里憋着一团火,憋着一股怨愤,如同埋藏的火山一般,随时会爆发。
张延龄的新年过的充实而忙碌。大年初一被张太后叫了全家人等进宫吃饭。难得的是朱厚照和皇后夏氏也出席了。皇后夏氏面相圆润,倒是个多子多福的相貌,这或许也是她被选中的原因之一。
然而张延龄知道,真实历史空间里朱厚照是没有子嗣的,也不知道在这个时空里会不会改变。张延龄想,也许要解决未来自己所面临的境遇的话,或许可以通过改变这一点来改变未来。
朱厚照的生理明显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子嗣。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如果当真数年无一儿半女出世,或许可以私底下跟他谈谈,找郎中瞧瞧有无暗疾。但凡有个子嗣,也不会有嘉靖的事儿。
当然,这只是一种想法。目前而言还没到这一步。
不过在宴席后和张太后的闲聊之中,张延龄得知了一件事,倒是让他甚是无语。
皇上大婚那天晚上,在坤宁宫中只待了半宿便离开了。从大婚到现在,皇上一次也没再去过坤宁宫中。夏皇后新婚这段时间,居然是在守活寡。
难怪看夏皇后的神情中有淡淡的愁容,朱厚照除了表面上对她还算客气之外,确实连看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张延龄心中叹息。这夏皇后一看就知道是个家教甚严的正派女子。寡言少语,举止娴静。这恰恰不是朱厚照喜欢的类型。也不知洞房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总之肯定是让朱厚照不爽了,所以他拂袖离开了。也许是跟豹房里的那些女子比起来,皇上确实在相貌上,在逢迎讨喜上都难以相比。这也许就是缘由。
初二去了定国公府拜年。之后和小公爷们,以及部下人等聚了两日。初五张延龄抽了一天时间去了正南坊朱清仪新买的宅子里盘桓了一日。两人肆无忌惮的折腾了一天,算是一慰相思之苦。
到了初六日,张延龄便动身去了西山庄园的野狗岭。既是拜赵老吉和徐杲两位丈人的年,同时又因为仿造的佛郎机炮正在准备试射。这对张延龄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大日子。他自然要亲自参与此事。
初六日晌午,张延龄带着阿秀徐幼棠等人去了西山庄园。午后宴席之后,在徐杲和张老吉等人的簇拥下,一行人前往位于山下单独开辟的铸炮工坊。
这里是之前单独开辟出来的一片地方。新造了两座改进的高炉。里边还有原木制作的吊车,铁链滑轨等各种辅助器械。一眼看起来已经很像是后世的工厂的样子了。
新年放假,炉子倒是没开,里边干活的青壮人力也不多,只有七八个。
徐杲领着张延龄走入高大的作坊之中,来到正中间的空地上,大声招呼了起来。
“将新铸的大炮推出来。”
七八名青壮高声答应着,从后方的棚子里轰隆轰隆推着一辆平板六轮车出来,推到中间的空地上。
那平板车上用巨大的毡布遮盖着,不用说,盖着的便是铸造好的新炮了。
“请延龄掀开毡布吧。”徐杲笑道。
张延龄笑着点头,举步上前,伸手抓住毡布一角,用力一扯。毡布滑落于地,一尊昂着炮口的精钢大炮出现在张延龄面前。
这尊大炮因为材质的不同而散发着黑魆魆蓝幽幽的油光。整尊大炮簇新锃亮,浑身散发着冷冽之气,像是有灵性一样,威压之气十足。
“嗬,好威风的一尊炮。”张延龄大声赞道。
徐杲抚须微笑,这是他近一个多月的心血。在有了样品之后,其实仿造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什么难度。在张老吉的铁匠作坊的全力协助下,零部件的锻造打磨也不是问题。难的其实还是张延龄提出来的一些改进的措施。
“你瞧,按照你的要求。下方加了铸铁底座,可用钢钎固定于地面,减少震动。另外固定于车驾之上,也便于拖拽拉运。”徐杲介绍道。
张延龄仔细围着大车观察,他其实也发现了许多不同。比如子母炮契合之处,加了罩门以增强密封性。比如炮管上加了两道钢箍,以进一步增强炮管的强度。炮身下方的连接用了旋转式的钢架机械,可自由调节炮口上下仰角,并且可以左右转动。
凡此种种,之前提出的七八种改进的措施似乎都做了改进。
“很好,很好。但不知威力如何。这才是最关键的。”张延龄点头赞道。
“威力如何,那便只能试一试才知道了。”徐杲道。
“那还等什么?走,试炮!”张延龄大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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