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笑了,不用自己提,朱厚照自己便开口问了。
“皇上,臣只能说,我大明要想富强起来,必须要做好两件事。其一,还田与民,让百姓们有地可种。其二,开商路,开财源。臣记得跟皇上说过这些话。这件事不是可行不可行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做,否则,民不富,国不安。朝廷无财税,则各项事务都将难以开展。大到兵马无饷,小到皇上连建个马场都要斟酌再三。现在到了皇上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朱厚照皱眉道:“可是朕担心,此事万一又出了差错,那便如何是好?”
张延龄道:“皇上难道忘了,几年前皇上登基之时的豪情壮志了么?皇上立志要做千古一帝,要中兴大明,开创一番事业。这才过去几年,皇上便前怕狼后怕虎了么?臣只能说,有些事,皇上必须要做,不做便看不到成功的希望,只会逐渐衰落下去,苟延残喘。与其如此,何不下决心一搏?”
朱厚照沉吟不语。
张延龄道:“臣知道皇上现在行事谨慎,所以臣愿意挑起这副重担。臣会找勋贵之家商谈,让他们交出大部分的土地,归于百姓。若能成功,有勋贵之家领头,将有大量土地回到百姓手中。”
朱厚照惊愕道:“你当真要这么做?他们怎肯如此?你要是要他们交出田产,他们还不恨你入骨?”
张延龄笑道:“那是我的事,我自有我的法子。成不成功另说,我会去做的。另外,皇上要做的便是下旨开海禁,设立市舶司,成立大明水军。臣将打造战船,前往番国,开通海路,为大量海贸船只保驾护航。如此一来,海路一旦通畅,必有大量商贾参与海贸。我大明盛产且独一无二的瓷器丝绸等物将源源不断销售到番国。番国的货物财富也将滚滚而来。既拉动大明国内的桑蚕手工业烧造业的发展,吸收大量的闲散人口有事可干,有钱可赚。同时,贸易之中可产生大量财税。”
这话当初张延龄便跟朱厚照说过。此刻再听,时过境迁,感受自是不同。朱厚照的神情郑重了起来。
“如此一来,你估摸着一年可增收多少钱税?”朱厚照问道。,
张延龄笑道:“增加的财富无法计算,单以朝廷增收而论,一旦形成海贸规模,朝廷每年增收几百万两银子是绝无问题的。具体数额,确实不好估计。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百姓有事可做,大量闲散荒地可种桑蚕,大量纺织染织烧造作坊得以红火,大量商贸流通的产生,带动造船航运车马旅店等各行各业的大发展,这其中产生的财富将不可估算。有真金白银流入百姓口袋的,也有看不见摸不到的好处,便是百姓安居乐业,社会稳定,民富国安,这不正是朝廷所追求的海清河晏的结果么?”
朱厚照站起身来,眼睛开始放光。
“百姓富了,朝廷自然富了。舟船车马税,手工作坊税,商贸税都可以收起来,哪怕收的少一些,但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巨大的数目。正所谓牵一发动全身,一处活,处处活。不出三年,朝廷的财税亏空必将消解。这之后,朝廷每年都会不缺银子,那将是怎样的景象?不是盛世是什么?”
张延龄讲的简略,但是朱厚照本就是聪明人,很多事他并不是不懂,而是懒得去想,或者没心思去做。听张延龄提纲挈领的这么一说,朱厚照似乎看到了那美好的前景。
“舅舅,朕对此很是期待啊。你这么一说,朕似乎看到一个生机勃勃的大明了。可是,这件事当真能做得成么?你要出海开通航路,可是佛郎机人不是在海外横行么?这海贸之路能开的通么?”朱厚照期盼的看着张延龄道。
“谁挡路,便打败他们。海贸商道必须开通。佛郎机人把持的马六甲海峡,臣会领军打败他们,让他们俯首称臣。既然要扩张向外,免不了一番较量,因为人人都盯着外边的大肥肉。我们自然也要去分一杯羹。只要皇上下决心,臣将率领我大明水军出海,扫清一切障碍。”张延龄坚定的道。
“可是,我大明哪来的战船?要打造战船得花多少银子?要想操练水军,重建水军,得花多少银子啊。朝廷拿的出来么?杨廷和他们一定不会同意的。我虽然对舅舅很有信心,但这都是实际的问题。”朱厚照皱眉道。
张延龄呵呵笑道:“皇上,银子不要朝廷一文。只需要朝廷下旨,开海禁,给政策。大力发展商贸之事。当然,臣要办这些事,必须名正言顺。市舶司建立,必须臣来领衔,制定缴税规则。出海的水军建立,必须臣来统领。臣既然要做这件事,便不希望有人掣肘。至于银子,战船,兵士的训练,打不打得赢佛郎机人,这些事都在臣身上。若是臣做不成,朝廷也没什么损失,臣也会自领责罚。”
朱厚照呆呆看着张延龄道:“舅舅,看来你早已酝酿许久,势在必行了。”
张延龄道:“是,不得不为之,为了皇上,为了大明,我们必须要这么干。大明要中兴,百姓要安居乐业,我们这些人,不能尸位素餐无动于衷。不能看着局面一天天的恶化下去。只要皇上下决心做一番事情,臣将为皇上披荆斩棘,冲锋在前。从个人而言,别人都说我这个护国公是沾了皇亲的光,是皇上的恩宠,我也要证明给他们看,臣这个护国公是十足真金,不掺杂水分的。”
朱厚照喘息几口,缓缓道:“舅舅,你既有如此雄心,朕岂能不支持你干一番大事业。不过话要说在头里,你自筹集银两打造海船训练水军,想必也要举债借银子。将来市舶收益是否也要分给你几成?朕的意思不是说不该如此,而是这么做岂非是和朝廷争利?岂非要被人攻讦?”
张延龄摇头道:“皇上放心,市舶商贸之利,臣一概不取。臣自然是要大举举债,这银子也自然是要赚回来的。臣也不瞒着皇上,臣将组建海贸商行,参与贸易。贸易之中得利,不涉朝廷财税。贸易过程中该交的税一文不少。这可不过分吧?”
朱厚照大笑起来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做生意挣钱,谁能说什么?最多说你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可是这楼是你盖的,别人能说什么?”
张延龄笑道:“臣这么做,不仅是为了得利,同时也是增强天下人的信心。无人带头得利,百姓岂会眼红?得有人带着他们这么干。否则天下人总是小心翼翼。一旦得利,便趋之若鹜了。”
朱厚照呵呵笑道:“是这个理儿。”
张延龄道:“另外还有一个得利的手段,臣也可向皇上明言。那便是海外番国的大量人力和土地。我大明可不能再和三宝太监当年一样,宝船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反而给予恩惠。我们出海,不但要贸易,而且要掠夺。臣直言不讳的说,臣只为我大明百姓考虑,并不想博爱四方。所以,那里的土地和人力我大明是要占的,是要攫取的。这个世界,本就不是公平的。正如我大明一旦摔落,周边蛮夷之族,海外番国都是要来瓜分咱们的。所以,臣将这话跟皇上明说。免得将来有人用道德上的伪善枷锁来捆绑臣,臣可不吃这一套。”
朱厚照本就是个特立独行,性格叛逆之人。别人听了这话不免要惊诧万分,觉得张延龄这话毫无人性,悖逆了天下大同的教诲。但朱厚照却并不觉得意外。张延龄这是变相的为大明开疆拓土的举动。而且,从道理上来说,治下之民才是民。治外之民无需仁慈,朱厚照也并不觉的说不通。
“当然,海外收益,朝廷自可得利。毕竟是朝廷的力量。到时候,臣会按规矩上缴所得之利。但这一部分,是要流血拼命的,朝廷不能拿太多。我想,三七分成已经是最高极限了。”张延龄道。
朱厚照没话说,这虽然只是愿景,但是很显然,张延龄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他也做好了准备。如他所言,若能做成这件事的话,将会是一件震铄古今的大事。大明也将因此大获其利,中兴之世绝非妄想。
“好,舅舅,朕便答应了你。你放手去做,朕将全力支持你。朕不日将下旨开放海禁,设市舶司,鼓励海贸。具体事务,还得你自己去办。这件事,我想,文武官员们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对意见的。一切看你的了。”朱厚照笑道。
“多则五年,少则三年,臣定要皇上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大明。到那时,必是个盛世繁华富庶之国。”张延龄沉声道。
“好,朕等着。”朱厚照看着张延龄,君臣舅甥二人相视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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