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一两个时辰,张延龄便下马将海伦娜放下来歇息一会,检查一下伤口。一开始,双方都还有些扭捏。到后来,张延龄掀裙子扒裤子驾轻就熟,海伦娜也索性听天由命了。
在马上的时候,紧贴在一起的两人耳鬓厮磨,一开始或许是尴尬,但是后来,似乎那已经成了一种享受了。张延龄是男子,自然是不在乎的。而海伦娜是佛郎机人,本就是奔放热情外向的民族,对于男女之间的大防也确实没有大明朝那么在意。所以,其实也并不觉得受到了羞辱。
反而对方这位年轻的公爵位高权重,相貌英俊。言语又风趣。倒是生出了一些好感来。
所以,一开始,海伦娜的身体是僵硬的,两人骑在马上的姿势也挺让人别扭的。但不久后,海伦娜的姿势便是伏在张延龄的背上,软趴趴的枕着张延龄的肩膀,像是一对关系亲密的情侣腻在一起一般了。
为了缓解尴尬,张延龄便找着话题和海伦娜交谈。问及佛郎机的风土人情,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之类的。左右无事,海伦娜一一作答。
从海伦娜的口中,张延龄得知如今的佛郎机国的国王叫曼努埃尔,是前国王的堂弟。由国王和各大贵族领导着整个国家。设有皇家学院宗教裁判所骑士院等各种管理机构。国王掌管全部权力,教廷掌握着宗教裁决之权。政务则是由国王的弟弟威廉亲王掌管。
大大小小的贵族的封地遍布国内和海外,各自都有军队和属地上的生杀予夺之权。豢养了大量的海外贩卖的奴隶替他们耕种工作。
这和张延龄所知道的相差无几。此时按照西方历法纪年的话,应该是公元十六世纪初的。佛郎机等欧洲国家正从中世纪的黑暗之中走出来。再过百余年,各种科技便要飞速发展。蒸汽机的原型机便要问世。再过两百年,工业革命便要在一个欧洲岛国上兴起,世界的重心将倾斜向西方世界。而那便是东方国家最为屈辱的历史的开端。而这一切其实都是相互联系,一以贯之的结果。
在问及海伦娜在帝国皇家学院中的生活的时候,海伦娜说,皇家学院里有来自各国的顶尖学者。她不但学习各国的文化语言,还会学习数学天文机械等各种学科。唯一不学的就是写文章。
而这让张延龄深深的震惊。佛郎机国能够在其后百余年间横行海上,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不玩虚的,他们的学院里培养的都是一些实用的在这年代看起来是前沿的科学。而在大明的各种学院里,学的还是人文艺术,尊崇的还是道德文章。这些诧异终将造成东西方在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当然,张延龄并不认为人文思想是无用的,只是物质发展,科技发展的层面显然在未来更加的重要。落后要挨打,落后要受辱,这种落后其实便是指硬实力的落后而非人文。事实上,华夏历史也不断的重复着这一点。无论你有多么辉煌的艺术和人文成就,当北方的铁骑滚滚而来时,你依旧是被屠戮的哪一方。
真正的强大不仅在软实力,更是在硬实力上。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园,才能享受轻歌曼舞诗词歌赋的精致生活。否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张延龄之所以选择出海,干这件大事,便是为了弥补和纠正那过去或许走错了路和想法。若不抓住大航海时代的契机,不让大明朝成为未来工业大发展的策源地和发生地,未来的屈辱便不可改变。
张延龄坚信一个观点,工业大革命并非一定会发生在英伦那个小岛上。之所以会发生在那里,完全是因为那时候的英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殖民者,拥有者取之不尽的人力和物力,盘剥了世界上所有的财物。拥有者巨大的市场。
而这一切,正是倒逼了工业革命的发生。为了更快更有效率的生产,生产资料的极大丰富自然会催生生产力的进步,改变生产关系。
从人的角度而言,当拥有足够的人才和物质财富的时候,一切便会不同。简单一个道理,当每个人都无需为生存的压力而奔波的时候,自然会有余暇去思索各种人文和理工上的道理,产生出许多想法。想法多了,量变便会引起质变。
在一个宏观的维度里,这就像是一种基因的变异。而且并非无序,恰恰是一种定向的变异。也许时间有早有晚,但这几乎一定会发生。
当然,这些事情,张延龄自然只能在心里考虑。说出来没有一人能听懂,更没有一个人会明白。但这或许便是自己身为大明朝的穿越者所肩负的职责吧。没人逼着张延龄这么做,但是冥冥之中,这便是一种催促着张延龄行动的莫名动力。想想那样的愿景,都是令人激动的。那可是改变了世界的走向,让历史走向另一条路的天大的事件。如果成功了,那岂非是让人有一种造物主和主宰者的巨大满足。这可比当个皇帝,拥有多么大的权势和财富的成功要高级一万倍,一亿倍的成功。
张延龄知道,佛郎机人或许不明白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们确确实实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最终欧洲的殖民者们都学会了这一招。虽然佛郎机人死在了半路上,但是作为西方国度,整体上却是成功的。
听海伦娜说,佛郎机国的帝国学院里有英伦人,她也会一些英伦岛民的语言。张延龄忍不住跟海伦娜秀了几句英文。海伦娜大惊,没想到这位大明的公爵居然也会英伦岛上的语言,当真是令人惊讶不已。
两人谈谈说说,一路倒也并不寂寞。有些话题倒是有些尴尬。比如张延龄好奇的问海伦娜一些他所道听途说的事情的时候,便很是有些尴尬。
“海伦娜小姐,我听说你们佛郎机人的贵妇人可以拥有许多男宠。称之为为贵妇人效忠的骑士。这是不是真的?”
海伦娜红了脸嗔道:“你这是听谁说的?哪有这么回事?骑士效忠贵妇,那是好多年的事情了。现在可没有这种事。而且,就算效忠,也只是扈从和卫队,也不是什么……男宠。”
张延龄恍然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岂非你们佛郎机国的贵族们个个头上都带着无数的绿帽子。自己的夫人跟各种男人厮混,不得活活气死。”
“快别胡说了。哪有这种事。”海伦娜气的用拳头在张延龄的肩膀上捶打。
张延龄道:“那么,你们佛郎机男子允许娶多个妻子么?”
海伦娜道:“你以为都像你们大明帝国么?一个男子可以娶好多妻子。我们佛郎机国男子,只跟一个女子成婚。不过……可以拥有多个情人。”
张延龄哈哈大笑道:“那还不是一个样?甚至比我大明还更无耻些。我大明男子,起码还娶人家回来养着,供吃供喝给名分。你们佛郎机男子甚至连这一点都不给。白白玩弄人家女子。这也太无耻了。”
海伦娜无语,一时倒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在天黑前最后一段赶路的时间里,海伦娜也问起张延龄大明的事情。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张延龄倒也觉得海伦娜这个姑娘各方面都是不错的。心地善良,单纯可爱。她对于佛郎机人四处征战劫掠的事情也是持反对意见的,说自己有罪恶感云云。张延龄当然一笑置之。但是起码表明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她想知道一些事情,倒也不必拒之于千里之外。
于是张延龄跟她说了自己的家世,自己的几位妻妾的出身。大明的一些风土人情,习俗日常等等。
海伦娜听得津津有味,悠然神往。
“你们大明帝国定是个好地方,我的老师说,那是个各方面都到了极致的国度。你们的生活比我们好的多。我好想去瞧瞧啊。”
张延龄哈哈笑道:“倒也不用羡慕,你想去,自然是有机会的。只是不能乘着战船去,作为朋友去,我大明是欢迎的。哎,你这么一问,我都有些想家了。离家四五个月了,真是有些思乡。”
海伦娜看着夕阳西下,轻声道:“我也想家。我唱一首我家乡的歌曲给你听吧。我母亲教我的。”
张延龄道:“太好了,洗耳恭听。”
海伦娜倒也不扭捏,开口唱道:“如果你错过我乘坐的那辆马车,你便知道我已经离开家乡。你会听到一百里外马车的车轮声响。一百里啊一百里,我已经离开家乡一百里。上帝啊,我已经离家一百里。如果你错过我离开的马车,你站在高高的山岗上遥望,你会看到我两百里外马车的烟尘。两百里啊,两百里。上帝啊,我已经离家两百里。”
张延龄静静的听着这悠扬的带着一丝忧伤的歌曲,心中颇有感触。人类的情感,有时候是互通的。听着这首歌,在这夕阳下缓缓骑马而行,让张延龄更加思绪万千,想念家乡。
“……上帝啊,我已经离家五百里路,我衣不蔽体,身无分文。眼前道路崎岖,哪一条才是我回家的路。上帝啊,哪一条才是我回家的路。五百里啊,五百里……,我已经离家五百里……”
在海伦娜低徊的歌声中,两人两马,缓缓而行,向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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