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伤势未愈，也许是心怀担忧。平日能吃能喝亚瑟主教大人午间只喝了两杯红酒，吃了两片面包。
午饭后，中心城堡大厅之中，张延龄和亚瑟主教坐在椅子上。亚瑟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这位大明公爵大人要跟他谈些什么。在见识了这位公爵大人的心狠手辣之后，他不知自己的命运会是如何。
“公爵大人，这一位是卧亚总督的女儿凯瑟琳小姐，由他为我们做翻译。您应该认识她吧。”张延龄眯着眼靠在椅子上，微笑开口道。
一旁坐着的凯瑟琳起身向着亚瑟主教行礼。
“亚瑟大人你好，我父亲曾经说起过您。”凯瑟琳道。
亚瑟忙还礼道：“凯瑟琳小姐，我为你父亲的遭遇感到难过，上帝保佑你。”
凯瑟琳沉声道：“多谢主教大人。”
亚瑟心里其实有些明白凯瑟琳和张延龄之间的关系了。两人之间举手投足时流露出来的亲密，亚瑟当然看得出来。凯瑟琳确实很美，这位公爵大人是看上了她的美色了。不过自己只对小男孩感兴趣。
“亚瑟大人，你不必紧张，你很合作，我把你当成朋友。我不会对朋友不利的。我想，你应该是我见过的佛郎机国上层人士之中最和善，最明智的一位了。”张延龄笑道。
亚瑟忙道：“多谢公爵大人。我是上帝的仆人，跟他们不同。我只为我的主效劳。”
张延龄哈哈一笑，点头道：“看得出来，您是虔诚的信徒。不过，你们佛郎机国政教之间也非全无关系。据我所知，你们教廷对政务具有极大的影响力。听说你们的国王都需要教皇批准才能成为合法的国王。权力可是不小呢。”
亚瑟忙道：“那只是象征性的任命，毕竟我们的子民大多都是信奉天主。国王得到教廷的认可，那是安民心之举。否则的话，呵呵呵。”
张延龄点头，亚瑟说的倒也是实话。教廷批准国王的任命，那叫做君权神授，那是在西方国度的一种合法性的标志。就好像华夏之地的王朝喜欢吹自己是上天之子一般，都是为了这个目的。事实上谁的拳头硬，谁的力量强，得了江山之后，教廷也不会强行作对，而是顺水推舟。这对双方都是有利的。
“您对贵国的东进政策有什么看法？”张延龄忽然突兀的问道。
亚瑟愣了愣，皱眉思索了片刻，沉声道：“公爵大人，我佛郎机国是个小国，国土和物资都很匮乏。要想立足于强敌环伺之林，便必须要想办法壮大自己。国王和贵族们希望能够开疆拓土，强大国家，这个想法……我觉得在情理之中。”
张延龄伸手捻着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子，微微点头道：“主教大人很直率。”
亚瑟画了个十字，沉声道：“教廷的意见其实不重要，虽然我们曾经建议国王和贵族会议，不要树敌太多。特别是，不要去惊扰大明这个东方巨龙。因为那样会引起极大的反噬。国王也认为如此，可惜有些人为了蝇头小利，终于还是把手伸向了明朝。现在的一切，都是报应。”
张延龄呵呵笑道：“主教大人，您真是个明白人。可惜您不是国王，否则便不会有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形了。你知道，我们大明其实也不愿如此。我们曾经海禁多年，我们的皇帝只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正如你所言。你们不惹我们，我们怎会出兵？现在这样的后果，你们佛郎机国要负全部责任，你同意么？”
亚瑟看着张延龄忽然笑了。
“尊敬的公爵大人，您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想法么？就算我们不去惹你们，你们还是会出兵和我们作战的。或许，你们的皇帝和大臣们是想过安静日子的，但我看得出来，公爵大人，您是不想的。”
张延龄笑道：“哦？为何你会这么想？”
亚瑟笑道：“我见的人多了，公爵大人这样的人我是第一次见。如此激进，如此胆大，如此的……勇敢。我不是恭维您，您率几百人便来攻古里城，这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么？大明帝国有您这样的公爵，又对你们的皇帝有影响力，出兵的事情只是时间问题。您可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张延龄哈哈大笑，指着亚瑟道：“亚瑟大人，你还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亚瑟道：“作为上帝的仆人，我有一双慧眼。您承认我说的对么？你们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能够造出巨舰巨炮，缺的便是一个敢于行动的人。而您，正是那个人。所以，只要我们佛郎机国决定东进，我们两国之间，终究有一战。我们希望得到的东西，你们也希望得到。而我们的行动，反而给了你们借口。这样，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占领这些港口和贸易路线了，而不必背负道德上的压力，是不是？”
张延龄笑声不绝，心中倒也佩服亚瑟的见识。这个人可比许多人都聪明多了。看问题的角度很开阔，认识也很深刻。
“跟您谈话真是太开心了。难得你们佛郎机国还有您这样的人才。”张延龄道。
亚瑟颔首道：“您过奖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上帝的仆人罢了。当不起您的赞扬。”
张延龄摆摆手道：“不必过谦，那么我想问问主教大人，接下来，你们佛郎机国会如何应对？你们东方舰队被我们消灭了，你们佛郎机国的国王和贵族们会如何反应？”
亚瑟想了想道：“尊敬的公爵大人，我本可以不回答您的问题，但是您把我当做朋友，我自然不能敷衍您。东方舰队确实被你们歼灭了，但是，这件事怕是不会完。我们的国王和贵族们哪里遭受过这样的挫折，他们不会罢休的。”
张延龄笑道：“不肯罢休又如何？难道你佛郎机国还有力量来报复我们不成？就算你们再组建一支东方舰队又如何？是我的敌手么？”
亚瑟主教笑道：“我佛郎机国可没有能力再组建一支庞大的船队了。但是，这可光是我佛郎机国一国之事。您的胜利固然会鼓舞东方诸国，但是对我们西方国度而言，那便是一种巨大的威胁。那已经不是我佛郎机国一国的失败了。光是这个理由，便足以让西方国度联合起来。如果你们打算继续西进，不久后，你们将迎来大小佛朗机国、荷里活国、泰西国、丹麦国，不列颠国等诸多国家海军组成的联合舰队。到那时，便将不是你们大明帝国和我佛郎机国之间的恩怨了。”
张延龄笑道：“哦？你们会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我不信。”
亚瑟正色道：“尊敬的公爵大人，我们西方诸国对你们东方人是有畏惧之心的。特别是你们东方帝国。如果您读过历史，便该知道，在你们大明帝国之前的那个大元帝国，他们可是从陆地上攻入了欧洲。那段历史，是我们西方国度的噩梦，我们至今心有余悸，心怀警惕。有了那件事，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这一次会从海上进攻我们。你们拥有如此强大的海上舰队，这是令人可怕的事情。我想，只要我佛郎机国将这个道理说给其他国家的国王听，他们或许都会同意出兵。”
张延龄静静的看着亚瑟主教。
“亚瑟大人，看来，我得要即刻做出准备了。我要将我的舰队扩大三倍。你觉得三十艘铁甲战船能不能打败你们？”
亚瑟翻了个白眼，咂嘴道：“那是全面的战争，会导致巨大的灾难。除非大明帝国和公爵大人您想征服全世界，并且有能力做到。否则，那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也没有赢家。”
张延龄笑道：“来一场世界大战也不错。不过，我们并没有和你们全面为敌的打算。我们其实对你们没有侵略之心。还是那句话，你们不惹我们，我们也不会惹你们。当然了，如果你们非要和我们作战，我们也是不怕的。亚瑟大人，希望您将我的话带到你们的国王陛下耳朵里，让他明白这一点。我大明帝国没有西进之心，我们只是维护自己的利益罢了。”
亚瑟一愣，看着张延龄道：“公爵大人，您说什么？您要放我回国我？”
张延龄笑道：“是啊，你难道不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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