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鞑子骑兵几乎不间断的进行袭击,每日数次袭扰,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来时便是箭雨如骤,给大明兵马带来死伤无数。
明军自然也想尽办法进行反击和围杀,弓箭手全部调集到侧翼,对靠近的鞑子骑兵放箭射杀。在中军位置将阵型扩张成飞翼,以拦阻鞑子毫无阻碍的冲锋,以期拦阻围杀。
这些措施固然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鞑子骑兵的死伤也增加了不少。但是鞑子骑兵实在太过灵活机动,拦阻围杀的办法总难奏效,他们很轻松的便会规避明军的拦阻。笨拙的步兵也根本无法随意调动变幻阵型。
特别是第三天傍晚,当鞑子知道明军的弓箭手击中在两翼的时候,亦思马率领的一万骑兵直接对明军尾部发起了冲锋。半个多时辰的战斗,鞑子骑兵硬生生在大军眼皮底下造成了后军两千多人的伤亡,然后呼哨着掉头离去。
三天时间,突围的明军就像一块巨大的肥肉,被一群野狼一口一口的咬掉。一口一口,咬的鲜血淋漓,伤痕累累。兵马死伤人数超过一万五千人。阵亡六千余,其余全部是伤者。
鞑子大军当然也付出了代价。明军弓箭手也射落两千余骑鞑子骑兵。但是和明军的死伤相比,这显然完全在鞑子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对于明军而言,这种骚扰其实也是在意料之中的。朱晖和杨一清等人在突围之前便预料到了鞑子一定会一路袭扰。但是具体的困难却没有考虑的那么细,对鞑子的进攻方式也估算错误。
他们认为,鞑子骑兵会冲阵,或者布阵拦阻,组织大军的前进。但他们却没想到的是,即便在鞑子骑兵兵马完全具备直接进攻的实力的情况下,鞑子选择的却是这种以骑射手奔袭射杀的袭扰方式。根本不给明军正面作战的机会。
朱晖也完全没有真正的意识到,鞑子的骑射战法如此的凶狠,鞑子骑兵也不仅仅是冲锋砍杀凶狠,还有这么一种杀伤力不弱的能力。朱晖虽然从军多年,但是真正和鞑子大规模的野外作战的经历还没有过。
现在的问题是,鞑子这种袭扰作战的手段的效果一点也不比正面作战效果差。三天时间,大军前行了不到七十里,死伤一万五千人。照这种情形下去,活着回到大明是无望的。还有十余万兵马会在后面的路程之中被逐渐蚕食殆尽。每天数千人的伤亡,这十余万人马能经得起几天的消耗?
更麻烦的是,将士们的士气低落之极。在被不断袭扰的情形下,大明将士们现在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草原上刮起一股风,他们都会立刻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大喊大叫说鞑子又来了。
鞑子不间断的袭扰也让将士们根本无法休息。连续三天夜晚的袭击,士兵们不敢合眼,一个个困顿不堪疲惫不堪。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已经让将士们的士气和情绪陷于低谷之中。
而且,鞑子袭扰所杀伤的大量的伤兵造成的后果也是很明显的。轻伤的倒也罢了,重伤的需要搀扶抬行,伤痛惨叫声充斥军中。既大大的影响行军的速度,也让将士们不堪重负,感官也备受刺激。
看着那些重伤之人的惨状,听着他们的惨叫,很难不在心里生出恐惧。
第三天深夜,鞑子的夜间袭扰刚刚结束,中军营帐之中,杨一清接到朱晖的派人前来邀请自己的信,来到中军大帐之中同他会面。
从突围开始之后,杨一清还没见到过朱晖,因为两人分别在大军前后位置,面对鞑子的不断骚扰,两人没有时间见面。
见到朱晖,杨一清吓了一跳。朱晖面目消瘦,面容憔悴之极。发髻乱糟糟的,本来挺拔的身体也佝偻着。进大帐的时候,甚至有一名亲卫是扶着他进来的。
“保国公,你这是怎么了?我听说你受了些小伤,伤在何处?你身子无碍吧。”杨一清忙问道。
朱晖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盅猛喝了几口,喝的急了些,猛然呛了茶水,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朱晖咳个不停,杨一清忙上前为他抚背,掏出自己布帕给朱晖擦拭喷出来的茶水。
朱晖咳得喘不上气来,用杨一清递过来的布帕捂着嘴巴咳嗽,好不容易才平缓了下来,将布帕拿开。烛光下,杨一清看得清清楚楚,那布帕上血迹斑斑,朱晖咳出来的是全是血。
“保国公,你到底伤到哪里了?怎地咳出这么多血来?”杨一清惊问道。
“不妨事,不妨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突围那晚,被一个鞑子宵小之辈在后背砸了一棒子,没什么大不了的。”朱晖喘息着摆手道。
“这还不妨事?我瞧瞧伤势,得让军医赶紧来治疗。”杨一清叫道。
朱晖摆手道:“不必了。死不了。搞得尽人皆知,反倒动摇军心。让将士们担忧。”
杨一清不管不顾,撩起朱晖的袍子,看他后背伤势。烛火之下,朱晖的后背没有什么异样,只有一小片青紫。鞑子那一狼牙棒砸中后心,虽然有盔甲保护,但还是有些淤血。但真正的伤势在内俯,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杨一清吁了口气,笑道:“还好,还好。伤势看上去不重。但你这咳血是怎么回事?是了,想必是这几天劳累过度,指挥兵马口干舌燥所致。”
朱晖微笑不语,心道:你又怎知我伤势严重,我已经吐过好几次血了。
但这种时候,朱晖并不想让杨一清恐慌。他知道,杨一清领军打仗是不行的,现在他指望着自己。如果他知道自己受了严重的伤,恐怕要惊惶失措,于事无补。
“杨大人,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商议事情吧。”朱晖道。
杨一清点头道:“好,保国公有何打算?”
朱晖道:“杨大人,这三天,我们被鞑子骚扰了多次,死伤惨重。兵马的行进速度极慢,几乎是寸步难行。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军中将士士气低落,已经接近崩溃。若不赶紧采取措施,我怕我们撑不了几天了。”
杨一清轻轻叹息一声,紧皱眉头。他何尝不知道这些情况,他自己也处在绝望悲观之中了。他已经准备好了赴死了。
“保国公,现在这情形,我们还能做什么?恐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杨一清轻声道。
朱晖道:“不能听天由命。得想办法。我想过了,大伙儿不能全部死在这里。现在伤兵的情况太严重,严重拖累行军速度。鞑子的袭扰不断,必须要改变策略。我是这么想的……”
杨一清忙定神倾听。
“……我想,我们必须要保证兵马的行进速度。不能被拖累。所以,伤兵的问题必须解决。不能带着伤兵一起走了。”朱晖道。
“你要丢下受伤的士兵么?”杨一清惊愕道。这个念头他想过,但是没敢说出来。
朱晖缓缓摇头道:“不,我不能丢下他们。我是说,伤兵拖慢行军速度,不能跟着大军走。所以,我建议,杨大人领大队兵马轻装上阵。本人留下来,率领部分兵马护送受伤的士兵留在后面慢慢走。同时阻击鞑子的进攻,给前军创造快速行军的机会。”
杨一清一愣,忙摆手道:“不成,不成,那不是等死吗?不成。绝对不成。我不能这么做。保国公,我怎能丢下你在后方等死。”
朱晖沉声道:“留下来的固然活命的机会不大,但是总比一起被拖累至死的好。事到如今,只能保一部分人活着回去。必须做出取舍。杨大人,我朱晖无能,此次河套作战,惨败而归,已经无面目见皇上,愧对死去的将士们。我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这跟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
杨一清连连摇头,口中喃喃道:“不成,不成,这不成啊。”
朱晖喝道:“杨大人,这件事必须这么做。只要你能带着部分将士成功回到大明,我们便是成功的。我想好了,你率四万兵马轻装连夜开拔,往南走。鞑子现在刚刚进攻过,天色又黑,他们不知道我们分兵的消息。你们轻装前进,天亮前起码可以走出三四十里。明日鞑子来攻,目标还是这里。他们暂时发现不了我们分兵。我这里拖得几天,你们昼夜行军,便可行到数百里外。到那时,鞑子就算明白过来,想追也追不上了。”
杨一清呆呆看着朱晖道:“护国公,可是我若这么做的话,你若有了闪失,我这一辈子如何心安?要不我留下,你走。”
朱晖笑道:“杨大人,打仗你是不成的。我必须留下来。也没什么心安不心安的。你是读书人,满腹才学,对我大明更有用。我朱晖比不得你。今后,大明还需要你们来保护,来中兴。有的是你发挥才能的时候。好好的效忠朝廷,保护好大明,做一些事情吧。也替我弥补这一次莽撞出兵所给大明带来的巨大损害。”
杨一清心中不知何种滋味。
他知道,朱晖从不承认后悔参与了这次河套出兵的行动,但他其实内心里早就后悔了。早就为这次带着私人目的和政治目的的莽撞行动而悔恨不已了。
自己心里,何尝不是如此?
“杨大人,时间不多了。不能再犹豫了。你必须答应我这么做。能活着回去哪怕几万人,能挽救他们的性命,对我们而言,都是一种胜利,一种救赎。”朱晖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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