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喜这时候已经崩溃了,但是求生的欲望还在,他还不想死。他知道冲到前面也必定是个死,因为今日这场战斗不是他所能想象的那种战斗。
事实上两边人都想要自己的命,因为自己这些人的命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草芥一般,这边的拿着当送死鬼,那边的更是丝毫不会留情的杀戮。
于是乎,陈大喜突然出奇不已的一把抢过一名士兵手中的盾牌,缩着身子顶着盾牌便往广场侧后方的街道狂奔。一边跑,一边口中还大叫着。
“逃命啊,还不快逃命。一群傻瓜。他们都不是好人,他们都不拿我们当人。再不跑的话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快逃命啊!”
其实,陈大喜的心情的变化,便是许多其他热血百姓的缩影。他们也是怀揣着一个信念和梦想而来,但战场的残酷场面,本方兵马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伙伴兄弟和身旁许多人的死亡已经让他们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其实这一刻,他们只需要一个领头的人登高一呼,其他人便会跟上。陈大喜便成为了那只领头羊。
见到陈大喜边喊便跑,百姓们一声呐喊,也纷纷跟着开始逃跑。顿时战场上被逼着冲锋的数千百姓豕突狼奔抱头狂跑,西大营士兵们拿刀乱砍阻止却也阻止不住了,箭雨枪弹也阻止不了了。
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是,逃跑很可能会活下来,而留下来是绝对没有活路的。
陈大喜幸运的没有葬身于箭雨之中,他疯狂向着两旁的房舍密集之处奔跑,拿出了吃奶的气力。但是,他没能逃脱命运的惩罚。因为他太惹眼了,引起了一名骑着马的千户的注意。那千户策马追来,在御道东侧的巷子口追上了陈大喜。
那将领只一刀,便砍中陈大喜的后颈,这一刀几乎切断了他大半个脖子,让他整个脑袋都歪斜了下来。鲜血喷洒着,陈大喜噗通倒地,他的生命也就此终结。
陈大喜的人生虽然终结了,但他的带头的行为却成功的带动了百姓们疯狂逃窜的狂潮。开始是被逼着冲上战场的第一波百姓近六七千人的大溃逃。之后,更是引发了后方阵型中的百姓的大逃跑。
因为后方被裹挟在军中的百姓已经全程目睹了前方的战斗,也全部被吓破了胆。当知道冲锋就是送死的事实之后,便是钢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约束他们了。百姓们最擅长的事情之一便是逃跑和躲藏,根本不可能约束的住。
这一下可乱了套了。本来还是声势浩大的进攻,瞬间一地鸡毛。八千多名西大营的兵马目瞪口呆的看着身边的百姓抱头狂奔而去,他们又没办法阻拦,因为他们此刻也处在城头的凶猛打击之中。他们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因为这些百姓溃逃之后,所有的攻城器械都趴窝了。几架云霄车纹丝不动,大批的云梯横七竖八的丢在地上。
推车组和扛梯组等各个协助进攻的百姓为主的小队全部瘫痪。
往前冲的话,冲到城墙下又有什么用?没有攻城器械的配合,没有云梯,难道在瓮城城墙下罚站不成?况且,这剩下的八千多人根本没有办法形成有效的攻势。
前面战场上的兵马尴尬,后面的兵马也尴尬。部分团营和锦衣卫组成的后续兵马此刻忙着四处拦阻溃逃的百姓。一个个叫骂着奔跑着去抓人杀人,乱成了一锅粥。但是百姓的数目太庞大,根本抓不过来也杀不过来,只能看着百姓们一个个飞奔而走,冲入街巷之中消失不见。
这种场面是杨廷和等人根本没有预料到的。此刻杨廷和正满脸愤怒的大声喝骂着,口中说着什么杀无赦之类的恐吓的话,风度全无。
其实,这一切都是必然。杨廷和这个不懂领军的外行,费宏曹元这等尸位素餐的家伙,根本对领军一屁不通,他们从一开始便犯下了重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其实是一个在领军作战之中最为简单的道理。
未经训练的兵马是根本不能上战场的,一群乌合之众的兵马人数再多也根本没有战斗力。
一支兵马要和敌人作战,士兵要经过训练,经历心理建设,要老兵传帮带。要通过训练提升技能,通过心理建设让他们心理变得坚韧。即便如此,许多新兵哪怕是平素训练效果很好,上了战场也要趴窝。
因为战场太残酷了!那是血与火之地!那是死神盘旋的地方!除非你没有感情和情绪,否则到了战场上你必会感受到恐惧,会害怕的瑟瑟发抖,甚至会吓得尿裤子。
训练过的新兵尚且如此,何况是这些被蛊惑而来的普通百姓?哪怕他们当中有些人是街头混子,动过刀子,见过血。但是在真正的战场面前,也根本不值一提。
杨廷和想当然的通过鼓动宣讲欺骗蛊惑的方式,吸引了众多的百姓参与和张延龄的战斗。他以为他干了一件得意的事情,他以为战斗便是简单的人数碾压。这简直太可笑了。
一支军队之中菜鸟的数量绝对不能超过半成,否则,那不是战斗力,反而会成为拖累。那些被编入进攻对列中的百姓,人数甚至超过了兵马本身的人数。这是极为愚蠢和危险的行为。因为他们见识了战场的惨烈之后,会崩溃,会颤抖,会当逃兵。老百姓们更加会当逃兵。他们的心理承受力更低。
若是烈度稍低一些的碾压式的战斗的话,或许还不至于造成严重的后果。但今日的战斗可是火炮鸟铳乱轰乱射的战场,更是从来都是以惨烈著称的攻城战。这还只是冲锋阶段,面对城头的打击,百姓们便已经扛不住了。更别说到了真正的攻城阶段,那场面必定会让那帮百姓们尿裤子,吓得浑身瘫软无力。
瓮城城墙上,张延龄等人目睹着眼前这一切,众人一个个笑的嘴巴都合不拢。对方的进攻如此草草,第一波甚至没有冲到城下三十步内,便发生了大溃逃。这真是太好笑了。
本来,城头兵马已经准备换上长刀和刺刀开始对付对方的强攻城墙了。现在这些都没有必要了。
“这便是裹挟百姓作战的代价。一群乌合之众,何敢同我等作战?这个结果,丝毫也不令人意外。”张延龄沉声道。
徐延德呵呵笑道:“这下,看他们怎么办?弓箭手给我狠狠的射击,将下边这帮狗崽子全部射杀。不要停,谁让你们停了?”
塔楼上和城墙上的弓箭手疯狂射击,鸟铳手却一个个停止了射击。因为他们并不想浪费弹药在这些已经无力进攻的人身上。
张延龄看着城下进攻兵马混乱撤回的情形,知道短时间内他们是别想发动进攻了,起码得要整军重新布阵和安排才能继续进攻。那些逃跑的猪也够他们忙活一会了。
“我去北边城楼处看看去。那边不知什么情形。”张延龄对陈式一道。
陈式一沉声道:“霍世鉴适才派人来过了,敌人并没有强行进攻,北边城墙平安无事。他们只是从两侧城头发动了进攻,被鸟铳给轰回去了。”
张延龄点头道:“那便好。和我所想的一样,北面是佯攻,因为他们根本没办法从北门进攻。没有太大的损失就好。”
陈式一忙道:“对了,损失还是有的。正阳门城楼要塌了,这帮狗娘养的朝着城楼轰击,城楼的廊柱都是木头的,被轰了个七七八八。适才霍世鉴派来的人说,风一吹嘎吱嘎吱响,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张延龄啊了一声,忙快步走到瓮城侧首视线不被箭楼遮挡之处往北边看去。只见北边正阳门城楼矗立在那里,但是却似乎已经不太周正,斜向了瓮城一侧,像是个被压扁了的木架子。
张延龄大惊,大声道:“立刻传令,瓮城内侧和夹层堑壕之中的兵马即刻撤出。所有主城墙上的兵马立刻往城墙东西撤离五十步。那城楼要倒了。”
陈式一一愣,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快速前往传令。在急促的口令中,城楼左近之前为了躲避炮击而藏在瓮城之中,以及瓮城和主城楼之间的堑壕水沟之中躲藏的士兵迅速撤离。主城墙上的防守兵马也迅速往城墙两侧退开数十步。
当最后一队兵马沿着城墙往远处撤离之后,张延龄才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就在此刻,一阵秋风袭来,便听得百步之外的主城墙上的正阳门宏伟高大而华丽的城楼发出了令人骇然的咔嚓声。紧接着哗啦啦轰隆隆一阵爆响,整座城楼倒塌下来,石块木屑飞溅,烟尘如海啸一般顺着城头和地面席卷而来,瞬间将方圆数百步距离的范围内的一切都裹如烟尘之中。
正阳门城楼经受不住炮火的摧残,摇摇欲坠的城楼在秋风的摇晃之下断裂了最后几根脊梁,轰然倒塌。
这也是杨廷和今日上午进攻的最大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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