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攻野狗岭失败的消息传来之后,杨廷和的心便沉入了黑暗之中。虽然他对江斌的能力从未有过太高的期待,但是他低估了江斌搞砸一件事的能力。这个人,简直是个废物。
杨廷和很难相信,自己当初竟然选择了这么一个合作者,干了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居然成功了。这不知道是幸运还是自己噩梦的开始。
杨廷和已经找不出一句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一万多名锦衣卫兵马,居然连个小小的山岭都攻不下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根据逃回了的锦衣卫官员禀报,李昱应该是战死了,而江斌似乎是逃跑了。只能说,算他明智。他只要敢回来,杨廷和会毫不犹豫的宰了他,宰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这个蠢货生死不明,但其实依旧是个隐患,毕竟他掌握了一些不为人所知的致命的秘密。不过眼下,这个隐患和目前自己所面临的境地相比,却并不是最令人担心的。
杨廷和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面临着什么境地。他其实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旁边便是万丈深渊,自己滑向深渊之中,若不能快速扭转局面,便要摔得粉身碎骨了。
野狗岭之战落败,让擒获张延龄等人的家眷作为要挟,逼迫张延龄等人屈服的计策彻底破灭。不但如此,消息传来之后,杨廷和身边的那些人的态度也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
虽然,那帮人只是沉默着,但是杨廷和何等敏感,他从他们紧皱的眉头和慌张怀疑的眼神中已经看到了他们的内心的变化。他们已经开始动摇了,他们已经开始害怕了,他们想退出了。
好几名官员在天黑之前宣称身子不适需要休养而消失不见。剩下的那些,也都大多不出声,保持着沉默。除了费宏曹元这种已经无法脱身的人之外,这些人的态度是令人玩味的。
杨廷和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人心看得透透的。大明朝的文臣们其实真正有骨气的,真正为了心目中的理想而抗争的并不多。而这些有骨气的人,往往也是执拗的,有着精神洁癖的。所以他们在廷杖和内心的煎熬之下已经死的死走的走,所剩无几。
绝大多数的官员,他们只是披着读圣贤书的外衣,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目的是为了攫取个人的成功和利益。文官集团的团结,看起来是读书人的风骨,但那更多的是利益上的共同需求,行动上的报团取暖。
说白了,这些人支持的不是真理,不是他们标榜的那一套,而是利益的最大化。他们追随的不是正义,而是谁会取胜,谁占据上风他们支持谁。他们只追随胜利者,像是一群嗅觉灵敏的狗,一旦嗅到危险的将领和失败的气息,他们便会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在关键时候,还会跳出来反咬一口。
杨廷和看透了他们。大明朝的文官们德行,杨廷和太了解了。有多少人能像自己的老师李东阳那样,能够坚守目标,不为个人利益而动,也不会盲目的追随他人行动。
在杨廷和的眼中,几十年来,大明朝文臣的标杆便是自己的老师李东阳。但杨廷和不想学李东阳,他想做的事情都没做成,最终只能因为劳累抱憾而死。至于其他人,若非有私心,便是沽名钓誉投机之徒。
但即便杨廷和清楚这一切,他也不能对这些人无动于衷,看着他们离自己而去。没有这些人的支持是不成的,明知道他们心里的算盘,却还是需要他们的力量支撑。否则一切都将会崩塌。
现在,挽回他们的唯一办法便是重新掌控局面,让他们自己回头。这时候任何话语都是多余,要的是行动。必须攻破正阳门城楼,抓获或者杀死张延龄,这已经是唯一的选择。这是悬崖边上的唯一一根绳索,必须抓住。张延龄一死,这帮墙头草又会回到自己身边,歌功颂德,邀请请赏。
所以,杨廷和下达了准备发动进攻的命令。调集了京城之中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京营兵马加上西大营兵马加上京南两卫兵马,人数尚有近三万人。这将是最后的殊死一搏。
但杨廷和其实心中没有底,之前的战斗已经让所有进攻兵马意识到敌人的凶狠和顽强。这一次战斗如果还是和之前那样,采取猛打猛冲进攻城墙的作战手段,杨廷和其实心里没有任何的把握。
在召集了曹元,薛涵,朱震,费宏以及其他十几名军中高级将领在天黑之前的作战会议上,当杨廷和要求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的时候,这些人倒是说了实话。
他们心中的担忧和杨廷和一样,他们心中都没有底。面对城墙上张延龄等人所拥有的数百支火器,大量弓箭手,以及近战爆炸威力惊人,对攻城兵马的杀伤力极为强悍的手雷等武器时,没有一个人敢说必然取胜。
薛涵甚至直接说了大实话。
“杨首辅,本侯可以命手下兵马死战不退,但结果确实难以预料。除非有大型攻城器械,大量攻城武器的压制,否则很难攻上去。您也不用怀疑我们的决心,本侯绝非推诿之词。本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也必无退路。张延龄胜了,他也不会饶了我们。我只是实话实说。如果说要必胜的话,请杨首辅和曹大人调集几十门火炮,上百辆投石车,不少于十架云霄车前来。有了这些,本侯一定攻克正阳门。但若只以肉体之躯进攻的话,我只能说,结果恐怕要令首辅大人失望。”
薛涵的话无疑让杨廷和的心情更加的糟糕,他询问曹元,还能否调集这么多攻城器械的时候,曹元双手一,无可奈何。
倘若要是还有这些攻城利器的话,还需要说么?曹元已经将京城所有的军备库房全部搜刮了一遍。除了五十多辆弩车和投石车,三台破损的修复之后面前使用的云霄车之外,再无其他。
大明朝的武备早已松弛多年,朝廷没银子,大部分器械都给了边军。京营兵马对这些大型的器械需求量本就不大,毕竟他们只是拱卫京城的兵马,敌人来了是守卫城池御敌的,要大量的攻城器械其实没有什么用,所以在军饷紧缺的情形下便索性被砍掉了。
就连团营拥有的盏口将军炮这种远程攻城火器,那也是快五六年没有更换和新铸的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轰了一两个时辰便全部报废。那便是因为老化陈旧太过严重,平素训练使用,材质疲劳破碎也没有得到更换之故。
但无论如何,这场仗是要打的。如薛涵所言,他们没有回头路。所以,兵马在天黑之前进行了动员和调度,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只不过这是一场他们心中没有胜算的战斗。
杨廷和站在正阳门外大街上,深秋的夜清冷无比,就好比他此刻的心情。他看着城墙上那一堆堆的篝火,夜风将城墙上的敌人的说笑声送到耳边。他们笑的很开心,听在杨廷和的耳朵里,像是刻意的讽刺一般。
一阵冷风吹来,城墙上的篝火冒出明亮的火星来。城头上似乎有兵士纷纷跳了起来,像是被火星烫到了,又或者是被火势灼烧了。
杨廷和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来。
“来人,即刻请薛侯爷、朱侯爷、曹大人、周指挥使他们来军衙议事,告诉他们,十万火急,立刻前来。”杨廷和大声道。
不久后,曹元薛涵朱震周昂等人皱着眉头来到了位于御道旁边的临时军衙。见到杨廷和笑眯眯的坐在椅子上,薛涵心中恼怒之极,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杨首辅,我等正忙着组织动员兵士,安排进攻梯队和分工,忙的两脚朝天。你没事便待着便是,又叫我们来作甚?耽误我们的时间,延误进攻,打乱我们的节奏,是何道理?”
曹元和罕见的说道:“可不是么?杨首辅,你又有什么高见?”
杨廷和笑着起身拱手道:“诸位莫恼,我知道不该打搅你们。但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破敌之计,所以急着叫你们来,征求你们的意见。看看是否可行?”
薛涵皱眉道:“你?有破敌之计?莫不是又要去攻野狗岭?”
杨廷和心中恼怒之极,却并未发作,知道薛涵是不相信自己能有什么进攻的计划,以为自己又要出馊主意。
“薛侯爷,听我说完。你也说了,咱们正面猛攻没有胜算,既如此,何不智取?我适才想到了一个攻敌之策。我写下来了,你们瞧。”杨廷和沉声说着,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张白纸,竖在身前。
众人看去,那张尺许见方的白纸上只有一个字,那个字三岁孩儿都认识,那是一个大大的‘火’字。
“什么意思?火?”薛涵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曹元却叫道:“大人的意思是……用火攻?”
杨廷和微笑道:“正是,你觉得如何?”
“可是,怎么用火攻?城墙又不是木头的。怎么烧起来?”薛涵道。
杨廷和呵呵笑道:“薛侯爷,城墙烧不起来,木头柴薪可是能烧起来的。一旦堆积到城墙下,两面起火,火上浇油,必是火焰冲天,浓烟滚滚。大火不一定能烧死人,但能灼死人。浓烟也能呛死人。城墙就那么宽,就那么长,他们会被一个个烤成干尸。这还不明白么?”
薛涵呆愣半晌,和朱震对视两眼,忽然同声叫道:“好计策!好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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