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将夏皇后和两名宫女假山洞窟之中救了出来,张忠找来几件厚实衣服让夏皇后等人裹着,迅速回到后殿。
夏皇后等人披头散发,面色青白,不断的咳嗽,显得甚为颓唐。张延龄知道她们定是在哪洞窟之中太过潮湿寒冷,恐怕受了风寒,此时需要热水沐浴,换上干净保暖的衣服,再吃上一些热乎的食物,让身体暖和起来方可缓解。倘若是风寒严重,还需要药物治疗。
张忠带着几个小太监忙碌侍奉的时候,张延龄站在庭院里静静等待。不久后,一名宫女出来向张延龄行礼。
“奴婢见过王爷,皇后娘娘请王爷进去说话。”
张延龄点点头,缓步进了春阁之中。之间夏皇后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棉袍,用青布包着头发坐在桌案旁。身旁的桌上还有半碗喝了一半冒着热气的糖水羹。
夏皇后见张延龄进来,忙站起身来,眼神有些闪躲,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色。
“臣张延龄见过皇后,皇后娘娘感觉如何?是否需要找些治风寒的药来。”张延龄躬身行礼道。
夏皇后忙道:“王爷不必多礼,我没事儿。已然缓过来了。多谢王爷来救我,再晚几日,怕是要死在那里了。”
张延龄忙道:“皇后娘娘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臣惦记着皇后娘娘的安危,今日上午进宫之后,便一直命人在寻找皇后娘娘的下落。还好,皇后娘娘没事。”
夏皇后道:“王爷今日上午才进得宫么?那么,王爷是否已经平息了外边的乱局?”
张延龄如实相告,将那日奉天殿朝会之后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夏皇后坐在那里听着,面露惊愕慌张之色,眉头紧蹙。当听到张太后的长春宫失火,太后死于大火之中,尸骨无存时,夏皇后脸色发白,发出惊呼之声。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太后老人家她……居然也……遭难了。我的老天爷啊。怎么会这样啊?”
张延龄叹息一声,沉声道:“是我无能,没能保护好她。我也没能保护好皇上,保护好大明社稷。”
夏皇后看着张延龄轻声道:“王爷不要自责,贼子们已经疯狂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都敢做的出来。王爷已经做到了你该做的一切了。太后她……哎……王爷节哀顺变。”
张延龄轻声叹息不语。
夏皇后柔声道:“这一切都是大明之劫,幸亏有王爷在,否则局面更加的不可收拾了。王爷说,杨廷和他们还围着皇宫是么?”
张延龄道:“杨廷和纠集了数万兵马,困我们于正阳楼数日。作夜我们突围出来,利用内城空虚之时攻入皇宫,占据内宫。他们上午攻击未果,现在不知憋着什么坏呢。”
夏皇后皱眉欲言又止。
张延龄道:“皇后不用担心,皇宫城墙高达,护城河宽阔,我的手下严守四门,他们攻不进来。大可放心。否则我也不能来救你。”
夏皇后摇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自然相信王爷的本事。可是王爷,我不是将那些证据交给你了吗?还有我亲自写的事情经过。你只需公开此事,杨廷和和江斌弑君的阴谋岂非大白于天下?还怎么会有人跟着他作乱?受他蒙蔽?王爷难道没公布我的那些证据么?”
张延龄苦笑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事情到了这一步,杨廷和已经丧心病狂,他和他手下的那些人已经无法回头了。公布了那些证据,其实于局面无补。反而会令他更加的疯狂。况且……我若将皇后娘娘写的那些证词公之于众的话,那将对你极为不利。激怒之下,杨廷和恐怕要掘地三尺也要将你找出来。我不能害了皇后娘娘。”
夏皇后面露讶异之色,半晌,缓缓点头,轻声道:“原来……如此!”
张延龄随即问起夏皇后这几天的遭遇,夏皇后娓娓道来。
“王爷那日说了,要我找个地方躲起来之后,我便和贴身的秋叶冬雪想办法躲藏。本来想着躲在外宫的,但我们出不去内宫,因为有人把守。想来想去,我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所以便打算就在长春宫中躲藏。”
张延龄微笑点头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么?那可未见得。”
夏皇后笑了笑道:“主要也是无处可去了。我们在后园里找地方,恰好看到一只野猫从树上跳到假山上,然后钻进去了。冬雪爬上去一瞧,才找到那处假山中间的空隙。那里恰好在鱼池中间位置。后园荒芜,少有人来。我们想着,便躲在里边,或许能躲过去。那天朝会之后,宫里喊杀声起的时候,我们便趁人不注意躲了进去。我们三个人躲在里边,用木盖子盖住上边洞口,便那么呆着。本来里边还很干燥,地方也不小。也不算难熬。就是晚上有些冷,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张延龄沉声道:“没考虑到会下雨是么?也不能生火取暖是不是?”
夏皇后轻声道:“是啊,下了两三场雨,里边全淋湿了。关键是,鱼池涨了水,水也浸润了进来。今日还好些,两天前,下边还有一层浅浅的水。我们三个,就像是待在水牢里。带进去的衣服也都湿了,夜里冷得发抖,我们三个抱在一起取暖。”
张延龄看了一眼夏皇后,她语气轻柔平静,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但是张延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那是何等艰难的情形。夏皇后的可真是个坚强的女子。
“……其实,这倒也没什么。最让我们害怕的是,长春宫来了好几拨人。好像便是来寻找我们的。后园里来了好几拨,还在鱼池旁边逗留。我们躲在里边大气不敢出,生恐被他们发现。寒冷潮湿其实我都不怕,我就怕被他们给发现了。好在王爷来救我们了,不然我们怕是要死在里边了。”夏皇后抬头看着张延龄道。
张延龄微微点头,目光扫过梳妆台上的那面镶嵌的铜镜上,本来他并不想问一个问题,但忽然想问出口了。
“那铜镜上……是皇后娘娘画的画么?画的藏身之处的地形特征是不是?”
夏皇后笑了起来,张延龄突然发现,原来夏皇后的笑容很美。自己一直觉得夏皇后和家中妻妾比起来,容貌上稍逊一筹。但夏皇后这一笑,却如春花绽放,万物雪融一般,令人感到温暖和舒适。
“原来……王爷是真的看见了这记号。是啊,是我用胭脂画的记号啊。王爷可真是细心啊。其实我是故意这么做的,我就想戏弄那些贼子,他们也许到处找我,却找不到我。然而,我其实留下了记号,指引了我的藏身之处。这些坏人都是蠢人,明明我告诉了他们,他们却还是找不到我。这岂不是令人高兴?”夏皇后轻笑道。
张延龄讶异无语,原来夏皇后是打着这样的心思。没想到端庄沉静的她,还有这样的一面。这其实是一种很难得的心态,对于处在目前这种境遇中的人,而且是一个女子,居然敢用这种方法戏弄和蔑视敌人,这真是让张延龄对她刮目相看。
“还好王爷不是敌人,否则我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了。想想都后怕。不过,我大明朝,除了王爷,又有谁能够如此细心和智慧呢?”夏皇后笑着又道。
张延龄笑了起来。心情突然好了许多。这几日局势紧张,心情焦灼,再加上张太后的去世。张延龄的心情其实糟糕之极。这是张延龄数日以来难得的绽开笑容。
“皇后娘娘,时候不早了,臣要告辞了。援军未至,还有恶仗要打。臣不能逗留了,得去和将士们一起了。皇后平安了,我也放心了。我会让张忠派人来保护侍奉皇后,皇后娘娘不用担惊受怕了。今晚好好的睡一觉,将养身子,保重身体。臣告退!”张延龄站起身来躬身道。
夏皇后却道:“且慢,王爷之前说的话还作数么?”
张延龄道:“什么话?”
夏皇后道:“便是让我离开皇宫的话。”
张延龄道:“要离开也不是现在,现在可走不了。”
夏皇后点头道:“我知道,我只是提醒王爷。还有,王爷不必让张忠派人来侍奉我。今日王爷救出我的事情,也不要张扬。便让所有人都认为我已经死了,这样反而好些。让他们认为皇后已经死了,我会更自在些。”
张延龄一愣,旋即明白夏皇后的意思。夏皇后的意思是,她不肯再留在宫中了,她也不愿意当什么皇后了。只要她是皇后,她便不能离开皇宫。但如果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死在了这场乱局之中,她反而可以获得自由而不被关注。
“王爷,从现在起,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王爷也不要再叫我皇后了。皇后已经死了,皇上死了的那天,皇后便已经死了。你瞧,我已经穿上了寻常衣物,我已经准备好过寻常的日子了。今后,世上再无夏皇后,只有一个名叫夏晚云的寻常女子。王爷,求求你,帮我,好么?”
张延龄怔怔而立,半晌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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