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北城德胜门外人马喧嚣,火把通明。守城兵马高声询问,才知是霍世鉴率领水军骑兵会同宣府数千兵马抵达,于是连忙打开城门。
本来以霍世鉴的骑兵脚力,在李家庄抓获杨廷和之后初更时分便可回到京城。但为了照顾宣府赵永胜的步兵,这才一起合兵回城,所以到了夜半时分才抵达。
张延龄很快得到了禀报,刚刚命人备马准备出门,却听得府门外马蹄喧哗。霍世鉴率领一群骑兵和一辆马车抵达门外。
张延龄站在厅门口大声问道:“世鉴,人抓到了么?”
霍世鉴快步进来,来到张延龄面前拱手行礼大声道:“王爷,幸不辱命。杨廷和那厮被我们活捉了。跟随他的兵马也已经被我们击溃。歼敌八百余,俘虏一千多人。”
张延龄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干的漂亮。世鉴,我就知道你必定会马到功成。杨廷和在何处?”
霍世鉴道:“已经在水军衙门看押。那厮浑身恶臭,逃命时落入粪坑之中,不知吃了几口粪水。哈哈哈。现在整个人半死不活的。我们扒光他丢在河里洗了半天。这厮现在满口胡话,半死不活了。”
张延龄又是惊愕,又是好笑。没想到是在粪坑之中抓到杨廷和的,这可真是意想不到。
“不能让他死,找个郎中去给他瞧瞧,调理调理。”张延龄道。
霍世鉴道:“卑职明白,不能让这厮死的这么痛快。卑职会安排好的。王爷不许他死,阎王爷也不敢收。王爷要他死,他也活不成。”
张延龄点着霍世鉴笑道:“你这话说的,本王岂不是比阎王爷还凶狠么?”
霍世鉴大笑。忽然道:“对了,差点忘了。王爷,宣府赵总兵也来了。我们赶到时,赵总兵的兵马正和杨廷和的兵马打的不可开交。我们共同作战,才很快解决了战斗。”
张延龄一惊,忙道:“赵总兵来了?人在何处?”
霍世鉴转过头来,向着府门口招了招手。只见几名士兵抬着一副担架从府门前进来,担架上坐着一个人,头上缠着绷带,赤裸上身,肩背上绑着一捆什么东西。
张延龄走下台阶迎过去,这才看清了担架上的人是谁。那正是赵永胜。他赤裸着上身,背上背着一捆荆条。双腿盘坐在担架上,正拱手对张延龄行礼。
“永胜兄弟,是你么?你这是做什么?”张延龄诧异问道。
赵永胜面露愧色,对抬着担架的士兵道:“将我放下。”
士兵们将担架放在地上,赵永胜艰难的跪在担架上向张延龄磕头,沉声道:“卑职无能,特向王爷负荆请罪。我没能及时赶到京城救援,令王爷在京城遇险。若是王爷因此被奸贼所害,卑职万死难辞其咎。请王爷降罪。”
张延龄表情呆滞,倒不是因为赵永胜的负荆请罪之举,而是他看到了担架上赵永胜的两腿俱无,从膝盖往下的部分都被绷带包裹。小腿往下部位光秃秃的只剩下两个桩子,双脚当然也没了。
“永胜兄弟,你的腿……怎么了?”张延龄惊道。
赵永胜苦笑道:“哎,是卑职无能罢了,阴沟里翻船了。”
张延龄连忙上前查看,希望自己看错了。但赵永胜的双脚从小腿部分往上确实是齐齐断开,只剩下了两个肉桩子。裹着的纱布上还依旧渗出血迹来,显然伤口还在流血。赵永胜真是条汉子,这种情形下,一声不吭,还能神态自若。
当下张延龄忙命人将赵永胜抬入厅中,坐在软塌上,让他穿上衣服。这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永胜面带愧疚的描述了事情的始末。
“那日王爷从宣府经过回京,交代了卑职召集宣府兵马于居庸关等待命令,随时准备开赴京城。卑职当即集结了一万两千兵马,于数日后抵达居庸关等候命令。但等了几日,并无消息,卑职便命人出关前往京城打探消息。路上恰好遇到从京城逃出的一群百姓,得知京城已然发生变故,杨廷和率军围杀王爷的消息。卑职心急如焚,便下令立刻出兵。”
张延龄皱眉看向霍世鉴道:“我们派出去的人没有通知到宣府兵马?这是怎么回事?”
霍世鉴道:“我问了,我们的人被延庆卫北大营兵马截杀了。两名骑兵被射杀于居庸关南口。逃出一人,坐骑被射杀,躲在山野里逃的性命,走了好几天路才回到京城。但那时城中战斗正酣,他进不来。消息便没有反馈。”
张延龄恍然,原来如此。那次朝会之前,自己便派人去通知赵永胜南下。却原来是被半路截杀了。
“这便是了,这便对上了。延庆卫赵岳那厮的兵马就埋伏在居庸关南侧峡谷之中,消息定然是送不到了。”赵永胜点头道。
“但你派出的人手,为何出关没有遭到攻击呢?按时间线来算,应该是在我们派出的人之后才是。”张延龄道。
赵永胜沉声道:“这便是那赵岳奸诈之处了。卑职派出的是一小队兵马,一方面探听消息,一方面也是要侦查延庆卫兵马的动静。这个赵岳我并不知道他的立场,所以对他并不放心。我的人抵进延庆卫时,北大营旌旗招展,人马如常。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动。卑职便认为,赵岳的兵马还在延庆卫驻扎。谁知,这正好中了他的奸计。”
张延龄脑子飞快,立刻明白了过来:“你是说,那个赵岳故意摆下空城计,让你以为他的兵马未动,其实他的兵马已经悄悄开进居庸关峡谷埋伏了起来。他之所以没有袭击你派出的小股兵马,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你进一步的掉以轻心。因为那是从居庸关出来的你的兵马。而所有从南边来的消息都被封锁,我派出的人被射杀,便是这个道理。”
赵永胜叹息道:“卑职若有王爷半点智慧,也不至于上了这厮的恶当。赵岳是杨廷和同党,他们应该做好了封锁居庸关的准备,以防我率军增援京城。卑职被他完完全全的欺骗了。卑职领军出居庸关之后,在峡谷南口的壶口山中了他的埋伏。哎,卑职真是愚蠢之极。”
张延龄心里明白了一切,赵永胜的伤势怕便是这场伏击战造成的后果。
但听赵永胜沉声道:“壶口山地势狭窄,我的兵马虽然数量比赵岳多,但是突然遭到伏击,一时难以应对。兵马虽多,却施展不开。当即便死伤了两千余。之后我下令后撤,兵马撤出伏击之地,又死伤千余。但总算是脱离了伏击圈。但也已经死伤惨重。”
霍世鉴沉声道:“这狗娘养的当真狡诈之极。这也不怪你,这是被他欺诈了。”
赵永胜苦笑道:“兵不厌诈,到底是我谋略不足,侦查不力所致,怪不得别人。之后我组织兵马进行反击,从两侧山坡进攻,把他们逼出来。一直打了两天两夜。赵岳索性将兵马从山坡上撤下来,在峡谷道路上布阵。我便下令冲击他们的阵型。我亲自率骑兵冲破他们的阵型,这才将赵岳的兵马彻底击溃。只不过,我冲入敌阵之中时,战马被敌军砍杀,我便落下马来,被他们的士兵围攻。我崴了脚,身法不利索,打斗之时摔倒在地上,被两个狗娘养的一人一刀,将我双腿砍断了。好在我的副将和亲卫赶到,这才救了我,保住了性命。”
张延龄听得心惊胆战。没打过恶仗的人听着这些话自然觉得轻描淡写,但张延龄这种见识过最残酷的战斗的人自然明白,这场战斗是何等的激烈。
双方打了三天三夜,最后在狭窄的峡谷山道之中列阵对冲,何等血腥。边军悍勇张延龄是知道的,那个赵岳名不见经传,率领的是延庆卫这样的京籍兵马,却也悍勇如此,确实令人意外。
“没想到遭遇了这番变故,永胜兄,你这双腿没了,哎!”张延龄叹息道。
“王爷不必为卑职难过,我虽断了腿,但命却保住了。赵岳那厮,可是被我的手下砍成了肉酱。哈哈哈,狗娘养的,见了阎王。我赵永胜也许智谋不及他,但是论打硬仗,我可不输他。虽是惨胜,但终究是我胜了。他死了。我腿断了之后,让兄弟们抬着我冲锋,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哈哈哈。”赵永胜大笑了起来。
厅中众人尽皆露出钦佩之色来。赵永胜绝对是个狠角色。没了双脚,还依旧冲锋作战。悍勇之气令人咋舌。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被伏击之后,前路塞绝,你可以退回居庸关的。”张延龄沉声道。
赵永胜摇头道:“那怎么成?我答应了王爷要率军来京城增援的。得知京城激战,卑职怎可退兵?那是绝对不成的。难道我赵永胜是贪生怕死之辈么?别说断了双脚,就是没了性命,那也是一定要打败赵岳,赶来京城的。只可惜耽搁了三天三夜,我又断了双脚,昏迷了一日。耽搁了数日时间,没能及时赶到京城。我听霍将军说,京城之战甚是凶险,差点便酿成大错。王爷,卑职无能,还请王爷降罪。卑职未能及时赶到,又中了人家伏击,实在惭愧之极。”
张延龄站起身来,躬身向赵永胜长鞠一礼道:“永胜兄弟,你切莫说这样的话了。你待延龄如此,延龄感激万分。你没有来迟,相反,你来的正好,不早不晚,正是时候。延龄会记着这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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