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竖起耳朵来,因为这确实是他们关心之事。到目前为止,对许多人而言,最近发生的事还是个谜团,他们还都蒙在鼓里,不知真相。
而对于知道一些端倪的人而言,他们则很想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莫看今日满堂济济,气氛也很融洽,张延龄也很客气。但是,一些人心中七上八下,慌张的很。他们明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张延龄不可能不追责,不可能放过追随过杨廷和的人,他们今日前来,一方面是不敢违背张延龄的命令,另一方面也在等待命运的裁决。
所以,堂上安静下来,气氛也在无形中变得紧张了起来。
张延龄的脸色也确实变得严肃,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堂下站定。
“诸位大人。你们当中许多人可能到现在还懵懵懂懂,不知道你们到底有多么愚蠢,跟随了怎样的人制造了这场乱局。你们恐怕也不知道,杨廷和这逆贼到底做了些什么。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心里现在在想些什么。以为本人和杨廷和之间只是因为争权夺利而发生了火拼和争斗。以为杨廷和不过是落败的一方,所谓胜者王侯败者贼罢了。所以,我必须要将整件事跟你们说清楚,让你们知道杨廷和这逆贼都做了什么。免得你们糊涂昏聩的脑子还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杨廷和到底是怎样的大逆不道,干了多少倒行逆施之事。”张延龄冷声说道。
群臣纷纷低下头不敢看着张延龄的目光,因为张延龄说这些话的时候,气质大变。从和蔼温和瞬间变得杀气腾腾。全身散发着凌厉的气息,令人感觉到极大的威逼和惊恐。
他的话也确实说中了一些人心里的想法。不少官员心中想的正是胜者王侯败者贼这种话,而并不知道杨廷和真正做了什么。即便是此刻,也还有人心中暗自嘀咕,觉得张延龄故作姿态,这下又不知又要将怎样的罪名安在杨廷和头上了。
“杨廷和第一宗罪。为谋私利和所谓的外廷利益,不顾大局,蛊惑欺骗先皇,同意了出兵进攻河套的计划。为了稳固外廷和他的地位,不息以将士们的性命为代价,不顾兵法大忌,冬日出兵河套,这是何等愚蠢疯狂的计划。这是一场豪赌,赌的不是别的,而是我大明社稷。赌的是我数十万边军将士的性命。光是这宗罪,杨廷和便该人头落地。然而,这还仅仅是他疯狂行径的开始。若说这件事还是得到了皇上的首肯,皇上也有责任的话,其后此人所为,才叫丧心病狂。”
群臣默然,特别是外廷部分官员面色煞白。杨廷和出兵河套的决定,有不少人是知道原委的。正如张延龄所言,那是因为张延龄从海外归来之后,开拓海贸路线,击败佛朗国舰队,名声大振,已经完全博得了皇上朱厚照的信任。
他举荐的人又迅速平息了宁王之乱。张延龄在朝廷里的声望和地位已经完全盖过了所有人。
更重要的是,张延龄起草的二十条促进海贸的政策得到推行,实际上已经将手伸到了大明的朝廷政务上,让杨廷和等人失去了对政务的掌控,有了被边缘化的危险。
杨廷和感觉到了危机感,所以才决定趁着张延龄去几处贸易特区巡视督促落实政策的时候,拟定了收复河套的军事计划。其用意自然是通过收复河套这件开疆拓土的大功劳来重新巩固外廷地位,盖过张延龄的功劳。
这件事,以及这么做的目的,杨廷和当时是召集了外廷核心人员明明白白的告知的。当时众人都是同意了的,且在皇上问询的时候都表示此计划可行,间接促成了朱厚照下了决心的。
当时参与的核心人员,如刘璟李遂等人,都可以说是脱不了干系的。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件事有些莽撞,但却已经来不及了。兵马已经开拔,战斗已经开始,一切已经无法回头了。以至于后来大军战败,这些人也是胆战心惊,生恐追责到自己头上。
张延龄的声音继续在众人耳边响起。
“河套之战,从一开始便犯了兵法之大忌。严冬季节,即便鞑子兵马也不敢轻易暴露于外,严寒是最大的敌人。而且,以我大明步兵,对抗鞑子骑兵,更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是为不智之举。所以,兵马落败其实是注定的。但这些倒也罢了,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军被困于东胜城中,后勤补给虽然被切断,却也是可以坚守的。保国公和三边总制杨一清也做出了正确的抉择,坚守东胜城不出,派出了宁夏镇副总兵仇钺突围求援。”
“本来仇钺已经成功突围到大同府,只需朝廷及时发兵求援,东胜城之围是可以解除的。然而,杨廷和这狗贼丧心病狂,因为担心兵败的消息传到京城,害怕皇上降罪于他,竟然决定隐瞒仇钺求援的消息,派人截杀了仇钺。这狗贼置我大明十余万边军于不顾,硬生生的害了这十多万将士,也令得保国公朱晖和杨一清等援军不至而被迫突围。鞑子沿途滋扰,杀伤我将士无数。最终保国公殉国而死,十余万将士也血洒河套高原之上。你们说,逆贼杨廷和该不该千刀万剐?杀他千次怕也不足以赎其罪吧。”
张延龄说到这里,牙齿咬得咯咯响,脸色铁青,表情扭曲状极恐怖。
堂上众官员此刻已经惊呆了,一个个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是完全不知道有这样的隐情的。即便李遂刘璟等人也是不知道这件事,而且此事听起来很难令人相信。
“怎么可能?杨廷和他竟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这怎么可能?大都督,你怎知此事?你有证据么?杨廷和亲口承认的么?”李遂面色煞白大声问道。
“他怎会承认?这狗贼怎会承认犯下的滔天罪行?不过,你要证据?我那便给你们证据。霍世鉴,去将原大同总兵胡祖光带来,还有他的口供带来。对了,还有获救边军的万人证词,以及证明仇钺副总兵抵达大同镇黑山堡的大同守备的证词。全部拿来给这些人瞧瞧。”张延龄冷笑道。
霍世鉴沉声应诺,转身带人去往水军衙门后堂。不久后,几名亲卫抬着一个大木箱进来放在地上,木箱之中全是按了手印的口供供词。
然后,身材胖硕面无人色的胡祖光被霍世鉴提着衣领押了进来。这厮在之前便被押解回京,留置在京城西门外的一个村落之中看押。昨天半夜才被押解进京城。
胡祖光看到张延龄和堂上众人,面如死灰一般瘫坐地上,不敢抬头。
“胡祖光,当着朝廷众官员之面,告诉他们,是否是杨廷和命你阻杀仇钺等人。阻止他到京城送求援消息的?”张延龄沉声喝问道。
胡祖光磕头如捣蒜,大声哀求道:“是是是,是杨廷和指使我这么干的。都是杨廷和逼我干的,我也不想啊。我没办法啊。求朝廷网开一面,我愿戴罪立功……”
群臣听了这话,个个骇然。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张延龄喝道:“押下去。”
霍世鉴一摆手,两名亲卫拖着胡祖光离开大堂,依旧押在后衙。
张延龄眯眼看着李遂冷声道:“李尚书,这下你相信了吧?你看看那箱子里,有边军获救将士写的万人书,叙述了大军被围困的经过,证实了仇钺突围的消息。还有胡祖光的口供,仇钺随行亲卫的口供,杀死仇大人的胡祖光的女婿曹德高的口供等等。都在这里。事实俱在,你们还能不信么?”
李遂面色青白,伸手翻阅了几张,颓然道:“怎么会?杨廷和怎敢这么做?这厮是疯了么?这狗贼,这狗贼,简直……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刘璟面如死灰,喃喃道:“狗贼啊,这狗贼啊。当真禽兽不如。他为何这么做啊?大军战败这么大的事,他当真以为能够隐瞒的住么?胡祖光为何要听他的?胡祖光也疯了么?”
张延龄冷笑道:“胡祖光克扣军饷,倒卖军备物资,被杨廷和抓住了把柄要挟,故而替杨廷和杀仇钺。十几万大军本以为朝廷会接到消息派兵去救援,结果等来的是失望。最后全部埋骨于河套之地。杨廷和倒也并不是以为能隐瞒大军被歼灭的消息,他要的便是牺牲所有的将士,让他们全部死在河套。因为他要将兵败之责全部推给杨一清和朱晖,说他们不听劝阻,私自冒进所致。杨廷和知道杨一清和朱晖必死,十几万将士必死,便会死无对证。这样他便可脱罪。其心之歹毒险恶,比之豺狼更甚。诸位,这便是你们这些人仰慕推崇的大明首辅。便是你们这些人士林领袖。你们平日一个个对他崇敬有加,赞颂他什么‘忠静沉毅,谦谦君子’。嘿嘿,这便是你们口中的谦谦君子。此刻诸位是不是觉得很羞愧之极,是不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
李遂刘璟洪钟以及外廷众官员确实恨不得一头撞死。此刻,他们已经三观尽毁,信念崩塌。虽然前几日他们已经察觉杨廷和的行为不轨,特别是在仓促立汝安王为新皇之后,许多人都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但是他们还是没想到,杨廷和丧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
左都御史洪钟沉默着,忽然,他哑声问道:“大都督,杨廷和如此丧心病狂,已然丧失人性,不顾一切。然则……外界关于皇上之死和他有关的流言,是不是真的?”
堂上众人又是一惊,一个个惊恐的瞪着眼睛看着张延龄。他们中还有人保有最后的期望,觉得杨廷和总不至于真的连皇上都害死了吧。
张延龄冷声道:“洪大人,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还问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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