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离开之后,李神医再一次通过触摸和观察,确认了陈式一确实是断骨刺入内腑的重伤,这才开始了手术。
即便张延龄见惯了无数的生死,经历过无数的血腥场面。但当看到锋利的刀刃切开陈式一胸口的肌肤的时候,张延龄却有些胆战心惊。因为这是陈式一,多年以来,自己和陈式一早已不是简单的上下属之间的关系,而是生死兄弟一半的存在了。
李神医虽然年过七十,但是拿刀的手却出乎意料的稳定。他显然也知道手术的危险性,瘦削的脸上严肃之极,额头也渗出汗来。身旁的徒儿出了听从吩咐之外,另外一个工作便是给李神医擦汗。
锋利的小刀切开了寸许长的小口,鲜血大量涌了出来。这让张延龄更加的担心。倒不是担心李神医的手段会伤到陈式一,而是担心在大量失血虚弱的情形之下,又来做这样的手术是否会雪上加霜,令血液流失更多,让陈式一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而且,此时此刻,陈式一的身体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抖动,似乎是痉挛,又似乎是因为疼痛而不安。之前绑着的绳索是必要的,否则定然会影响如此凶险而又要精细的手术。
张延龄不能此刻向李神医询问,于是低声向谈如青提出了自己的担心。
谈如青在张延龄耳边低声道:“不会的。适才我们给陈侯爷服用了八宝护心丸,那药丸是保证脏器血脉畅通的。也是增强气血流动,以缓解缺血症状的。等于是注入了不少血液在陈侯爷的身体里。另外,李神医岂会不明白这一点,你瞧他切开的伤口很小,且下刀谨慎,便是避开血管,同时避免大伤口血流过快。他心里是有数的。”
张延龄微微点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谈如青是内行人,她的话当不会骗自己。
两人正咬着耳朵嘀嘀咕咕的时候,突然间,李神医开口了。
“王爷,谈小姐,最关键的时候到了。老朽现在要拔骨对接了。是生是死就在此处了。断骨到底刺破了何处?是心脏还是肺部,此刻便见分晓。若是刺中了心脏,老朽这一拔,便会鲜血狂涌,人也很快没命。老朽……老朽心里也没有把握,只能看陈侯爷的运气如何了。”
张延龄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沉声道:“李神医,不用顾虑了。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陈兄弟命硬,这么多年征战出生入死都过来了,我相信这一次也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李神医点点头,不再犹豫。他伸出沾满血迹的瘦长的几根手指,从切开的胸口位置的肌肤探入进去。谈如青转头不敢看,张延龄虽然也不忍观看,但还是咬牙忍住,盯着李神医的动作。
李神医的动作很轻柔,像是用手指在里边摸索一般。终于他的手停下了,闭着眼深呼吸一口,手指缓缓上提。然后,一股鲜血从伤口涌了出来。
张延龄大惊,刚要说话,李神医沉声道:“徒儿,拿纱布来吸血。”
李神医的徒弟赶忙拿纱布来擦拭,那血擦了又涌,浸润了几团纱布,似乎无止无尽。李神医明显神情有些慌乱了。但当第四次将纱布从伤口之中取出来的时候,纱布吸的血似乎不多了。
李神医大喜。喘息道:“万幸万幸。吓死老夫了。”
张延龄问道:“怎么?”
谈如青低声道:“没有伤及心脏,否则不会是这么点血。这是拔出断骨之后伤口流出的血。现在已经快止住了。”
张延龄长嘘一口气,暗道谢天谢地。李神医的脸色却依旧凝重,他的手指开始在伤口里微微移动,但他却没有看着伤口,而是侧着脸,完全靠着手指的触觉和感觉在动作。他是在将断裂刺穿的两节断骨复位对接。
时间过得很漫长,一切仿佛都凝固住了。张延龄紧张的握着拳头,手心全是汗。终于,李神医的神色一喜,手指迅速冲抽出伤口。
“敷急救散,要大量的。”李神医叫道。
他的徒弟忙拿出几大包金疮药,按照李神医的要求,往伤口之中倾倒进去。
“针线拿来。”李神医又道。
徒弟照办,拿过穿好的针线。李神医开始了最不可思议的动作,他用三根手指夹着针线探入伤口之中,开始在内部进行缝合。
张延龄完全震惊了,这李神医居然有这般巧手,真是令人意想不到。拿着针线单手缝合内部伤口,而且是只有寸许大小的伤口探入进去缝合,那是何等的困难。张延龄已经完全对李神医改观了。
李神医的手指微动,很快便将针线取出来,突然地徒弟切断线头。李神医将线头塞进伤口之中。之后一层层的上药,一层层的缝合伤口,再一层层的上药。三大包急救散完全用完,最外层的伤口也完全缝合完毕。
李神医将最后一个线头切断,将针线丢到铜盆里,身子摇晃了一下,颓然坐倒在旁边的椅子上。神情威顿,满头是汗,精疲力竭。
张延龄上前拱手道:“神医,完事了?”
李神医勉强笑了笑道:“幸不辱命。老朽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我将断骨抽出,归位对接。将刺穿的肋骨肌**合包裹起来。又将伤口层层缝合。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了。可累死我了。这种治疗手段,我做个几次便得送命。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张延龄不知说什么好,见李神医叉着两只血糊糊的手,于是亲自为李神医打水净手。李神医连称不敢,勉强起身净手,又颓然坐倒。确实是疲惫之极,像是虚脱了一般。
谈如青一直观察着陈式一的体征,陈式一的脉搏依旧有些微弱,但是已经开始变得平稳。谈如青也终于放心了下来。
“目前体征平稳,脉搏稳定。得包扎胸口,固定体位。接下来一段时间,绝不能乱动。身体还是严重失血,需要喂些淡盐水补充血液。”谈如青道。
李神医点头道:“徒儿,听到没有?没眼力见的,哪天才能独当一面?收了你这蠢货,什么事都要人知会。”
那徒弟连忙应了,慌忙去弄淡盐水来。半碗温水加了几粒盐融化之后,一勺勺的慢慢顺下陈式一的喉咙之后,李神医亲自动手,用纱布将陈式一的胸背捆绑住,起到固定肋骨的作用。又忙碌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完成了全部的手术。
画意被允许进来之后,见到陈式一呼吸平顺,喜极而泣。
“多谢神医救命之恩。”画意激动的给李神医磕头。
李神医连忙跳开道:“哎哎,您可是侯爷夫人,老朽可受不起。然老朽多活两年吧。”
画意道:“不管怎样,你也是我夫君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
李神医摆手道:“能不能救命,还看陈侯爷造化。过了今晚不出反复,那便基本上保住命了。但之后还需要长期的调养。要细心侍奉,首先断不能移动分毫,否则伤了断骨接口便是大麻烦。起码两个月,骨头才能长好。这当中是否会感染,是否再次出血,这都是要命的事情。总之,后面需要勤加照看。现在看来一切还好,他现在是缺血,所以昏迷着。待血补起来,便会清醒了。可熬些补血的汤水让他喝。总之,慢慢调养吧。关关难过关关过,过了前面几道关,后面便好了。”
画意连声道谢,连连点头答应。
李神医道:“之后的事情,谈小姐自会安排,老朽也不用多嘴了。王爷,谈小姐,老朽这便告辞了。”
张延龄笑道:“李神医,这诊资多少,我加倍付给你。”
李神医摆手道:“我可不敢要什么诊资。老朽为王爷做事,还要银子?岂不是笑话。”
张延龄道:“那可不成。我说了要重赏的。不管陈兄弟后面如何,但今日你是尽力了,我也看到了全程。神医果然是神医,神乎其技,令我大开眼界。诊资一定要给,一定要给。”
李神医呵呵笑道:“多谢王爷夸奖。老朽得王爷一句夸奖,便已经足够了。诊资断不能收。”
张延龄执意要给,李神医却坚决不要。两人纠缠几句,谈如青笑道:“这样吧,既然神医坚持不要诊资,那我便给个实惠的。您不是一直想要我们济世堂多给些急救散清凉油给你售卖么?我变答应你,供应加倍。如何?”
李神医大喜道:“好好好,这可太好了。最好能把方子传给我。”
张延龄啐道:“莫要得寸进尺。”
李神医嘻嘻一笑道:“开个玩笑罢了。王爷恁般小气作甚?”
谈如青笑道:“神医怕是想半假半真吧。这话你之前也说了。”
李神医嘿嘿一笑,掩饰过去。
张延龄见他尴尬,笑道:“这样吧,李神医,我给你写个匾额,写个妙手神医的牌匾,你挂在医馆之中。我想,以本人的名义,当会给你带来不少的生意,也算是给你报答。”
李神医大喜过望,他当然直到如今的张延龄是什么人。他若给自己写个匾额,便是块金字招牌,便是长期的银子进账。这可算是最好的报酬了。
“那可太好了,多谢王爷,多谢王爷,我给您磕头了。这样,我儿孙也有饭吃了。我死了他们也饿不死了。”李时春说着便要跪地拜谢。
张延龄忙拉住他道:“明儿你叫人来我府中取字吧。但要等我陈兄弟没有危险了,确定无恙了,才可以挂起来。不然,怎能称之为妙手神医?所以,你这段时间可得来好好的照看,不能撒手不管。”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朽一定尽心竭力。”李时春忙道。
谈如青在旁微笑,心想:夫君这是把李时春套牢了,神医可是打算之后撒手不管的,这下可好,不得不管了。
李时春拱手告辞,开开心心的带着徒弟离开。虽然今日疲惫之极,可是收获颇丰,这一趟也算值得了。李时春决定,今晚派大徒弟前来整夜照看,以备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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