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的过程,其实乏善可陈。大量证据在眼前,根本没有抵赖的余地。费宏曹元等人其实已经放弃了抵赖,唯求一死。他们虽然不是谋害朱厚照的直接参与者,但是,光是河套之战,十余万将士葬身荒原的证据便已经足以让他们无可抵赖。他们正是此事的参与者。
而且,即便没有参与谋杀朱厚照,但是后续和杨廷和沆瀣一气,祸乱京城的罪名他们也逃不掉。光是这两项罪名,便足够抄家灭族了。
求生欲最强的反而是江斌。他后悔自己参与了杨廷和谋杀皇上的行动。他认为自己是被杨廷和洗脑了,在堂上大喊杨廷和会妖术,蛊惑了他。因为他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参与这场大逆不道的谋杀,他和外廷原本毫无瓜葛。
这套说辞自然是被堂上审判官员嗤之以鼻。杨廷和确实长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确实蛊惑人心有一套。但是江斌弑杀朱厚照的罪行确凿无疑,他是直接谋害皇上的凶手。任凭他如何喊冤,这罪名也洗脱不了。
而且,左都御史洪钟直接戳穿了江斌的谎言。
“江斌,你当初认阉贼刘谨为父,本就是阉党一员。刘谨倒台之后,你侥幸得脱,受皇上恩宠信任委以要职,侍奉在皇上左右。多年来,你屡次诋毁朝廷重臣,为谋权位私利,安插党羽,蛊惑皇上。事情败露之后,皇上要罢你官职,降职贬斥出京,你便怀恨在心。谋害皇上之前数月之间,你同杨廷和于街头酒馆密谋多次,已有酒馆夫妇证词为证。无论你如何狡辩也是无用。认罪伏法,乃是你唯一出路。无论你怎么巧言令色,也难逃严惩。”
江斌无可抵赖,知道大势已去,于是当堂破口大骂,口出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刑部尚书刘璟下令对他采取措施,令衙役以竹条掌嘴,直打的江斌脸肿的像个猪头,牙齿脱落,无法言语,这才作罢。
杨廷和过堂的时候倒是平静的很,他也没法不平静,因为他根本说不了话。他倒是比比划划想要纸笔写下些什么,但是堂上审讯官员根本不搭理他。
审讯的过程简单的很,一项项的证据摆上,当堂宣读。不像是审讯,倒像是一场确凿证据的公开展示。也无需杨廷和同意,最后连认罪伏法的状纸都是写好的。堂上官员命人拿着杨廷和的手指直接按上手印完事。
即便堂上坐着的三人曾经是杨廷和执掌的外廷的重要官员,也曾和杨廷和关系密切。但此时此刻,他们办起案来雷厉风行,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只是在杨廷和看着他们,用嘲讽的目光盯着他们的时候,他们感觉到了一些不自在。看着杨廷和重枷在身,乱发缭乱的模样的时候,也生出一丝兔死狐悲之感。
但是在这种时候,任何丝毫的同情或者不坚定,都会断送自己的一切。同这个弑君之贼若不彻底切割,哪怕流露出半点藕断丝连来,后果便不堪设想。
因为堂上,徐延德喝着茶似笑非笑的正看着他们呢。徐延德列席在堂上,虽不参与审讯,但是他坐在那里,便是一种威慑和监督。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的眼里。
主犯的审讯第一天便结束。杨廷和,江斌,费宏,曹元,毛澄,以及被砸昏过去的胡祖光等人尽皆过堂,所有人都在铁证面前‘供认不讳’。
几人在堂上的表现也各自不同。杨廷和沉默,江斌无能咆哮,费宏惊恐失禁,曹元痛哭流涕,胡祖光颓废绝望,毛澄混乱惊惶。
一天的审讯下来,堂上堂下的人都精疲力竭。不光是审案本身的辛苦,而是真相被第一次公之于众之后,对于所有人的冲击感极为强烈。
河套出兵的真相,十万将士之死的原因。密谋谋杀皇上立新皇的内情,乃至朱厚照七月十五当晚被活活溺杀的残酷。胡祖光截杀仇钺的过程,费宏等人逼迫兴王世子下旨的真相,乃至太后被囚禁延禧宫的事情。策反京营兵马的事实,杨廷和收买安插军队将领的野心。
等等这些事,每一件都让大堂上下人等心中震撼。许多人第一次见识到了真相的残酷。一个谦谦君子风度翩翩的大明首辅,居然为了达到目的而如此的丧失人性和底线。那些平素道貌岸然的朝中大员,居然跟随他做出如此多的大逆不道的事情。一切是那么的令人难以理解,但证据确凿,却又根本无法不相信。
只能说,人性最黑暗卑劣的一面其实是没有底线的。当一个人堕落的时候,你完全不知道他可以丧心病狂到怎样的地步。
在经过一天的审讯过堂之后,许多人对现实都发生了巨大的怀疑,三观尽毁,信仰崩塌,对周围的一切都产生的巨大的不信任感。
其后三天,是对相关从犯的审讯。共涉及相关文武官员七十六名。四名以上官员十七名。这还是在只惩首恶的原则之下的数字。
本着主动交代,检举揭发减罪的原则,本着不明真相的罪行轻微者可以罚金减轻罪责的原则,对相关人员进行了甄别审讯。
最终,在第四天的晚上,一份最终审判定罪的名单由三法司三名审案主官被提交至张延龄等人手中。
名单上,除杨廷和等首犯被判处凌迟者的七人挚爱,被判处斩立决者有一百九十三人,贬斥罢官判处抄没家产者四十人,流放三千里者四百九十人,充为功臣为奴者八十一人……
整个处罚的名单,杨党的官员以及相关亲眷家属,涉及的人数超过千人。这还是在对从者不纠的前提之下的人数。
张延龄拿到这个名单后也感觉很是意外。他没想到会牵扯到这么多人。但是刘璟洪钟等人将每个人的罪证都挖掘了出来,审讯之中官员们相互攀咬,又交代出了不少隐秘的案情,以至于刑部又抓了数十名官员,牵扯出许多作奸犯科之事来,所以牵扯的人数才这么多。
“首犯凌迟的名单是没有问题的,斩立决者似乎有些过多了。不知依据为何?”张延龄提出了疑问,他并不想杀这么多人。
“靖海王,这些人都是已经按照王爷的意思进行过数轮筛选的名单。其实,依照我大明会典的律法,该杀的人数还要多上几倍,起码上千人要人头落地。牵连的人数起码超过四五千人。”洪钟回答道。
“是啊,这些人犯得都是十恶不赦之罪。光是谋逆一项罪名,便不可饶恕了。我大明会典有明文,我给靖海王背一条:凡谋反及大逆以及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笃疾废疾,皆斩。其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若子之妻妾,给付功臣之家为奴。财产入官。知情故纵隐藏者,斩。有能捕获者,民授以民官,军授以军职,仍将犯人财产,全给充赏。知而首告,官为捕获者,止给财产。不首者,杖一百、流三千里。王爷,您瞧,光是一个不分首从,便不知牵扯多少人。王爷说只惩首恶,其实已经违背了我大明会典的条款了。我等已经尽量按照王爷的想法行事了。但是,法不可违,大逆之罪若不严惩,何以震慑天下,彰显法度威严?”刑部尚书刘璟说道。
张延龄没话说了,果然还是他们狠。自己其实最有理由杀一批人。但自己嘴上说了要株连十族云云,其实并没有打算这么干。这帮家伙比自己要狠的多。
维护法度,按律行事。这倒也是一个义正辞严的理由。但张延龄明白他们的小心思,他们若不下狠手,没准便会在那天被牵连出来。他们若不下狠手,也体现不出他们和杨党毫无瓜葛。
张延龄考虑了一下,同意了最终定案的判决。二十六日上午,张延龄召集文武官员通报三法司审讯结案的经过和判决结果。征询众人的意见。
几乎所有官员都一致认为,证据充分确凿,审讯公正得当,判决结果有效。每个人都表现的义愤填膺,咬牙切齿。转身之快,切割之迅速,令人咂舌。
在商议行刑时间的时候,倒是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礼部员外郎张成松等几人认为,当等新皇登基之后奉旨行刑。以免于礼法不合。当时便有人跳出来指着张成松的鼻子骂他是杨党,说他想要利用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理由来为杨党中的一些人开脱,意图救他们的命云云。
张成松等人赶忙解释,只恨自己多嘴,差点惹火上身。
最后,本着从重从快的原则,众人一致同意,即刻将判决结果公布天下。对杨党一杆人等即刻处置,不留后患。处置乱党之后,更能安定民心,迎接新皇的登基。
张延龄自然不会反对。眼下朝廷千头万绪,事情多的很。每件事都要赶时间。自己倒不是急着要杨廷和他们去死,但是这件事还是早些解决为好。毕竟后续还有许多重大的事情要办。杨廷和等人早些处置,便早些步入正轨。
最终众人决定,罪行公告三日,传达各地州府后,于十月初二日行刑。由定国公徐光祚会同三法司主官为联合监斩官,对相关犯人进行最终的公开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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