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由定国公徐光祚主持。在率领众人对空空的宝座行礼之后，徐光祚拱手开口。
“诸位王爷，诸位大人。今日我等在奉天殿聚集，商议大事。我想，不用老夫赘言，诸位也都知道我们要商议的大事是什么。皇上已驾崩三个多月了，我大明皇位空悬三个月之久，立新皇之事迫在眉睫。早日定夺，天下方安。所以，请诸位皇亲国戚朝廷地方重臣来京城，上下共议大明未来之主的人选。今日之事，干系我大明社稷，我等责任重大。”
群臣纷纷点头，几位亲王也纷纷点头。
端王朱佑槟沉声道：“是啊，这件事该落定了。朝廷动荡不安，数月无主。天下军民，彷徨无计。本王身在建昌，心系社稷，忧心之极。”
端王朱佑槟乃成化帝第六子，在座的除了朱佑杬之外，便以他为长。朱佑杬没有说话，他倒是先说话了。
徐光祚点头，沉声道：“此次推举新皇人选的资格，老夫拟定了几条。诸位看看是否有偏差。其一，以皇室血脉远近而选，近者优先，但不排除皇族别脉。但凡太祖子孙皆有资格。其二，年纪合适，年幼不过十四岁者或超过四十岁者不予考虑。其三，论德才不废长幼，贤者为先。其四，新皇辈分为先皇兄弟辈或子侄辈，以符合皇明祖训所定之兄终弟及，父死子替之伦。”
殿上众人听了这四条，纷纷沉默思量。有人点头道：“定国公所拟这四条甚为妥当，我等看，便照此规则办便是。”
地方藩王们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端王朱佑槟却皱眉道：“定国公，这第一条是何意？难道新皇不是应该在宗族近亲之中推举么？怎地说什么旁脉亦可？太祖一脉皆有资格？就算范围扩大，也应该是永乐帝一脉之中产生。这让本王甚为疑惑。”
经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位王爷也意识到这里边有坑，也纷纷皱起眉头来。
“是啊，这一条有待商榷。还有，那第三条，说什么年不及十四者不能立，这是为何？新皇人选，不废长幼。年纪小怎么就不能入选了？”泾简王朱佑橓皱眉说道。
“十二哥说的对，既然不废长幼，却又为何非得失皇上的平辈或者子侄辈。这也不太好吧。”荣王朱佑枢也道。
几名王爷这么一说，顿时场面有些混乱和尴尬。官员们看着这场面，心中均想：“本来以为今日会顺利推选出新皇人选，但现在看来未必如此。这新皇的人选怕要有一番争夺了，这几位王爷看来都有染指之意。”
确实，端王朱佑槟的长子朱厚烨年方弱冠，除了兴王朱佑杬之外，他又是诸王之长，他的长子是最有可能成为新皇人选的。所以，他提出来的质疑便是防止人选的范围扩大。一旦扩大，朱厚烨便不是最有可能的人选了。
而泾王朱佑橓质疑年纪范围，则是因为其长子朱厚炎年方九岁。如果有年纪限制，那么他的儿子便失去了竞争的资格了。
至于荣王朱佑枢，他今年三十一岁，是先皇朱佑樘的十三弟，年纪在提出的范围之内。他质疑辈分的限制，那恐怕是自己有想染指皇位之意了。
徐光祚看了看张延龄，张延龄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但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徐光祚想起了昨日自己和张延龄谈论时的话。
昨日张延龄携徐晚意回府探望自己，在书房中谈论此次新皇人选的事情时，自己对张延龄的想法有些担心。张延龄要提名的人选明显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这样的人选怕是不能被认可。如果此事处理不慎，怕是会带来混乱。
但张延龄说，这件事交给他。他会让其他人无话可说。要自己按照既定的程序进行便可。这四条规则，便是张延龄提出来。看起来是正常的，其实里边都埋着坑。
但现在，这些坑都被王爷们看出来了，指出来了。张延龄想埋坑堵住其他人的嘴巴的想法怕是失算了。
见张延龄并没有出来解释之意，徐光祚只得硬着头皮去解释。
“诸位王爷，请听老夫解释。第一条说的清清楚楚，人选以血脉近者优先，这有什么好质疑的呢？至于说太祖血脉皆有资格为新皇，也没有什么好质疑的。倘若永乐帝一脉无合适人选，那么新皇要不要立？要立，自然是太祖一脉皆可。老夫觉得没什么问题。至于年纪的限制，是我大明现在需要一个能理政的新皇。新皇年纪太幼，无法亲政，年纪太大，精力不足。这些都是出于对大明社稷的考虑。荣王爷质疑辈分，那便更不应该了。皇上无子，立新皇为皇上之嗣，这是我等臣子之本分。否则何以继嗣？最好是皇上的子侄辈，以皇子的身份登基。次之为兄弟，兄终弟及亦可。若是辈分超过皇上，那便决然不可了。岂非乱了伦序辈分。诸位王爷，综合考虑之下，才有这四条规则限制。”
徐光祚一身汗，这解释其实也勉强，但他没办法，只能强行做一番了。
“本官认为，这几条规则是可以的。几位王爷不必去质疑其中细节。这只是个宽泛的轮廓而已。本官认为，定国公拟定的这几条还是出于对朝廷负责的。”刑部尚书刘璟开口说道。
洪钟见状也忙道：“本官认为也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事前这是经过我们共同商议的。文武官员基本上都是认可的。几位王爷，推举新皇之事迫在眉睫，还是不要一开始便陷入了争论之中吧。”
“是啊，这规则没什么毛病啊。太祖子孙都是皇族一脉，皆有资格，这有什么可质疑的？倘若说必须遵照一脉相传的话，那么当年永乐帝之位……得来可不正。”
“快别说了，胡说什么？这种话能说么？”
“……”
官员之中冒出了一些低声的议论，有人话里有话说到了不可提之事，那便是当年燕王夺位之事。那可没法驳斥。燕王夺了侄儿的皇位，那算什么？
几位王爷突然意识到，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劲。风向有些不对。居然在这种场合，有人说出了这种话来，着实令人惊讶。
但他们依旧相信，新皇的人选必在他们的儿子或者孙辈之中产生。
他们相信，如果有人敢不这么做的话，便是犯了大忌，会招惹众怒，后果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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