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外面又跑进来一个人，他是京兆司参军。
此刻他跪倒在地上，“陛下，现在众怒难平，形势万分危急。安危只在片刻之间，希望陛下赶快作出决断！”
“刚才臣在阻拦的时候也被人砍了一刀，现在莫说是臣，就算是禁军统领陈玄礼将军出面，恐怕也于事无补！”
京兆司参军韦谔跪下来朝李隆基磕着头，额头上和地上，满是他胳膊上和额头上流下来的血。
李隆基颤抖着身子站在这里，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朕的贵妃住在戒备森严的公众，从不与外人交结。且不说杨国忠不可能谋反，就算他谋反了，爱妃怎能知道？”
周辰翻了个白眼，看了一眼李隆基。
得，刚才他以为他劝动对方了，没想到这个李隆基心存侥幸，还想要杨玉环活命。
果然，人老了之后就是没有年轻是的杀伐果断。
高力士叹了一口气，“贵妃确实没有罪，但如今将士们已经杀了杨国忠，而杨贵妃还在陛下左右侍奉，他们怎能安心？希望陛下好好考虑一下吧，唯有将士安宁，陛下才会安全！”
“陛下，切不可因小失大！”
高力士虽然只是一个太监，但却是陪伴在李隆基身边多年，深受李隆基的信任。
“好！”李隆基哭丧着脸，“好，好啊！”
“既然天下人都想要朕杀了朕的爱妃，那朕便随了天下人的愿！”
“以往，都是朕命令他人杀人！”
“今日，是他人命令朕杀人！”
“好一个风水轮流转！”
李隆基这边刚说完，杨玉环便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陛下，臣妾之前换命是在佛堂之中，今日，便让臣妾死于佛堂吧！”
驿站之内，有佛堂！
说着，杨玉环便朝佛堂那边走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说实话，杨玉环并没有什么大错，虽说没有因为江山社稷付出了什么，对于天下的贡献也远远没有杨昭君、西施甚至貂蝉为所在的国家做的贡献多。
但和赵飞燕、妲己这些女人比起来，她也没有做过什么大恶之事。
很多时候，某个时代的皇帝做错了事情，后世人总是喜欢把错误归结于皇帝身边的女人身上。
说起来，这无非是一种对皇权的保护。
伴君如伴虎，如果皇帝再英明神武一些，再理智一些，就算那些祸国殃民的美女再如何在皇帝耳边吹枕边风，皇帝依旧是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
说到底，无非是皇帝昏庸了。
女人，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这个世界上，存来不存什么祸国殃民女人，只存于在祸国殃民的当权者。
杨玉环走到寿王李瑁身边的时候，微微停下了脚步，“有些话，我以前不敢跟你说。不过今日，我就要去了，对于很多事情也都看清了！”
“若有下辈子，我希望我们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到那时，我还能与你同床共枕，而不是嫁给比自己老了三四十岁的老头子。”
“还记得当初在公主的婚宴上，你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你是皇子，是高高在上之人，从那一刻我便觉得非你不嫁！”
“后开，我成为了寿王妃，成为王妃！我想，就算我们被发配到一个边境小城我也是欣喜的，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哪里都好！”
“可我忘记了，皇子又如何？寿王又怎样？皇子上面还有太子，太子头上还有天子。当初之事我本可以忤逆，你也可以忤逆！但若是忤逆天子意，你会被贬为庶民，实则，成为了庶民的皇子，还不如一个真正的庶民！若是我忤逆天子意，恐怕届时不仅我会死，就连整个杨家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那一次我们只能在最后的时光内缠绵厮守……”
“若有来世，我无论如何，都要你身边，无论结果如何惨烈，就算是死，也要与你在一起！”
这些话，是杨玉环对李瑁说的。
“我……”李瑁长大了嘴巴，却说不出一声来。
至于周辰，则是回头看了一眼李隆基，突然感觉对方的头上，有一团绿油油的光在闪烁着。
李隆基跟了上去，从高力士手中接过白绫！
“这次，朕亲自动手！”
刚才，他还有一些不舍得杀死杨玉环，但如今听到这句话后，他最想要杀掉的便是杨玉环。
虽然杨玉环没有明说，但他身为皇帝已经听出来，对方居然敢骂自己的老。
敢对自己大不敬！
他再老，身体再不行，他也是天子！是天下共主！
佛堂之内，只剩下了李隆基和杨玉环两个人。
“陛下，动手吧！”杨玉环跪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
李隆基站在她身后，拿起白绫放在了她脖子上，“你心中，是否从未有过朕？”
“陛下，你曾说过，得到臣妾的人便好，至于臣妾的心是谁的都无所谓，因为，在陛下眼中，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杨玉环闭上了眼，泪水从眼角流下。
“这么多年，朕待你可曾有半点不好？”
“陛下待臣妾很好！可无非是以为臣妾长了一副好皮囊。不过，若是可以重来，臣妾倒是不希望如此，若是臣妾再有半点不好，或许，臣妾的人生便可以自己做主了！”杨玉环冷笑了几声。
“陛下问臣妾心中有没有陛下，可陛下心中又走过多少女人？后宫妃子，恐怕每一个都曾在陛下心中逗留过。无非是，有些人只是逗留了一晚，有些人只是逗留了几月，臣妾托这幅皮囊所赐，在陛下心中逗留的时间稍长了一些！”
“可天下最无情无义的便是君王家，之前陛下还舍不得杀臣妾。可在臣妾向寿王说了那番话后，心中第一个想要杀掉的人，还不是臣妾？”
李隆基大口的呼吸着，如今他已经七十岁，这番话，足以把他给气炸。
“你？就不怕朕杀了李瑁？”
“李瑁？”杨玉环轻笑一声，“陛下再说谁？谁的可是您的儿子？您的亲生儿子？如今从您嘴里说出来，倒像是一个陌生人……”
“陛下以为你还能杀得了谁？你是否还能提得起刀？挥动起剑？拉得开弓？”
“人总要死的，死之后总要见到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陛下若是真的能杀死了寿王，我们活着的时候没有在一起，死了之后做一对亡命鸳鸯，也算是遂了臣妾的心意！”
“我想先，整个天下也都在看着，陛下您在处死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到底会罗织一个什么样的罪名？”
“够了！”李隆基那枯草般的双手紧紧用力。
白绫瞬间就被拉紧，不过片刻间，杨玉环的脖子上青筋毕露。
她紧紧的握着拳，没有分毫的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后，李隆基才松开了手。
他像是一个虚脱的老人一样瘫痪在地上，这短短的时间内，像是好进了他所有的力气。
更急耗尽了他所有的时间的寿命！
本来就略显疲态的李隆基，这时候一下子又仿佛老了十几岁一般。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佛堂，用尽了全身力气，“把贵妃的身子拖出去，交差吧……”
说完这些，他有把目光看向了寿王李瑁。
刚开始听到杨玉环跟李瑁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的确连杀了李瑁的心都有了。
但此刻，别说是杀李瑁，就算是杀了一个普通的庶民，他都提不起分毫力气。
这一次的事情，已经彻底让他看清楚一些事情。
若是再这么任性糊涂下去，恐怕这诺大的大唐，就真的要亡在他的手中了。
杨玉环的身子被抬到驿站外，当那些哗乱的士兵看到这些后，前面的一些已经停下了喧哗。
他们看着宛如睡美人一般的杨玉环，目光略有呆滞。
杨玉环常年住在后宫之中，所以这些将士根本不可能见到他。
至于一些职位比较低的士卒，别说是见杨玉环了，就是见李隆基一面都难。
“这？便是杨国忠的族妹，杨玉环？”
“这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呵呵，怪不得陛下被迷的鬼迷心窍，若是我能有这么好看的老婆，让我明天就去死我也愿意！”
陈玄礼首当其冲，跪倒在地。
“圣人英明，天子神武！”
“望陛下能宽恕臣管教无方！”
陈玄礼这边刚跪下来，后面的士卒，也都陆陆续续的跪了下来。
成百上千的人，高呼之声不断。
李隆基被高力士搀扶着，看着这一幕，嗓子里差点一口血水给喷出来。
半晌后，他才挥挥手，“算了，今日无人有错。这一切，不过是杨国忠咎由自取，朕累了，陈爱卿就代朕安抚一下将士们。今天，把朕的好菜都赠与将士们，这一路，舟车劳顿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李隆基心里还是很心疼的。
这次出逃长安，带的物资本就不多。
把他的菜和肉都分给下面的人吃，恐怕接下来的路程之中，他就只能够吃一些糠咽菜了。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只能这么做。
现在这些士卒心中显然还有一些疑惑，若是他对这些人露出一点杀心，恐怕下一刻他这个大唐皇帝便会横尸当场，就算是和杨国忠的下场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完这些，李隆基又朝李亨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亨儿了……他这个太子，就算是比朕当年也差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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