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沃尔登伯爵凝重地看向卡尔,表情异常复杂,只听他缓缓开口说道:
“卡尔,虽然我同意你的结论,但一个亡灵和他背后的邪教团想要直接进攻明斯特……这实在是相当大胆的猜测了。明斯特身处王国之北,是面对极北魔物领和北莱茵帝国的第一道门户,就算抛去炼金教会,明斯特的守备力量依旧不弱。”
“当然岳父大人,您自然比我了解这些。”
卡尔点点头:“但这却是我暂时能想到的对他们阴谋诡计的唯一猜测。以利益为出发点,迪林斯仍滞留在附近作恶的合理动机,第二羽翼的资助……我暂且只看到了明斯特,他掠夺城市附近的人口,这是一个敌我势力此消彼长的过程。”
“嗯……”伯爵微微点头,抚摸着山羊胡又说道,“可你也说,你和加里恩·威廉姆斯没能在霜暮村附近找到任何踪迹,这也有可能是迪林斯他们掠夺人口后离开明斯特势力范围了吧?”
“是的,的确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却不高。”
卡尔神色平静地解释道:“我刚被迪林斯算计过一次,他自曝据点作为牵制和误导,我认为这是他的行为模式——迪林斯抹除痕迹,除了避免后续追踪之外,同时还可能是又一次对明斯特的误导,让我们和教会以为他打了一枪后终于离开明斯特范围,以此来麻痹我们。”
“岳父大人,我认为以教会的自负,他们很可能对自己的实力过度自信,继而走入这样的误导。同时我还想做出一个准确率接近九成的猜测——假设现在就去云杉森林之北和边境线之南的范围内搜查,我想会找到迪林斯和大批人口朝国外转移的踪迹。”
“所以如果找到了……”
“是的。”卡尔凝重地点头,“就证明他确实拥有迅速大规模转移且不留痕迹的手段,更远处的踪迹是刻意留下麻痹我们的。而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更别提教会和其他贵族并未亲眼见到灾祸的发生,他们更不会关心视线之外的平民死活……”
“呵,当然不会。”
伯爵神情复杂地摇头,眼中却是愤恨和阴冷,语气颇为不屑地说道:“你说得对,卡尔,若真是麻痹之计,他们当然会心甘情愿地走进去,尤其是发现踪迹之后——北莱茵也好弗里蒂亚也好,总之肯定不是明斯特。”
“所以倘若能发现踪迹,我的说法反而更站不住脚,没人会愿意相信迪林斯是刻意留下的痕迹,结果又打了个回马枪,矛头直指明斯特。”
卡尔双手交叉置于桌案:“就像上次伍德总监选择无视我的报告,把失踪案草率结案一样——他要的是证据,他们都只看自己愿意相信的‘证据’。而迪林斯给了他们这份‘证据’,我能给的却只是一套基于自身视角的推断,同时还是一份危机证明,没人会愿意相信我。”
“轻视你的推断和智慧无疑是铸下大错,我是亲历过才明白,而他们或许要先损失些什么才能理解。”
伯爵正色说道:“卡尔,我一直都相信你,当时不想让你追查迪林斯,只是担心你陷得太深步入危机,毕竟你是我的女婿,是菲莉丝的丈夫。而现在,我还是希望你能抽身,安心和菲莉丝生活吧,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卡尔,你做得够好了,明斯特不是一面随手轻推就会倒塌的残垣断壁。”
的确如此,但是敌人却并非轻推啊……
没有足够的准备和实力,他们怎会对明斯特下手?
“我明白,岳父大人,但有的事我是不能置身事外的,这就是其中之一。”
卡尔凝视着伯爵的双眼,话语平静:“承诺的分量在于履行,我已经对一个亡灵许诺要除掉迪林斯。而且如果明斯特始终被密林会的毒雾笼罩,我们一家终究是难以安心生活。”
“岳父大人,也如您刚才所说,您想在几年后过上子孙环抱的幸福生活,而这同样是我的愿望。但是密林会和迪林斯不会给我们那么长时间,他们只会肆意破坏他人人生,践踏我们的美满生活。”
“这一点我已经亲眼看过太多次了,我和我的朋友们不止一次的受到伤害……比如劳伦,还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就只剩复仇了。”
卡尔的墨瞳中流露出悲伤的微光:“我每次看到他空无一人的房子,想起他曾经沉默的崩溃,凝视他笑容和平静之后深藏的心碎、疲惫和决绝……还有我那连遗体都找不到的朋友,还有林场时对身边危险一无所知的菲莉丝,还有我杀死密林会的伊莎贝拉的时候……”
“这些无一不是在刺痛我,是伤痕让我一次次领略密林会的残忍和无底线。为了让菲莉丝能安全幸福地生活在这座城市,为了我和她以后的孩子,为了这个沃尔登家,为了岳父您退休后的愿景……”
卡尔凝望着伯爵无比复杂的神情,轻声说道:“我必须除掉密林会和迪林斯,将一切靠近我们家玄关的敌人抹杀殆尽。”
“所以岳父大人,这件事我不会置身事外,接下来我会想办法抓住第二羽翼,尝试在迪林斯阴谋降临之前争取更多时间,再想其他策略进行应对,来挫败他的阴谋。”
伯爵深邃地望着卡尔,细数他的言语从开始的平静逐步化作悲伤,又化为坚定。
卡尔不知道岳父在想什么,但他却注意到,这一刻岳父看起来似是动容了,仿佛忽然老去了几岁;
他觉得此时的伯爵不再是伯爵,只是齐格·沃尔登,是他的岳父,是关心他的长辈。
卡尔发现岳父的眼中涌现出自愧与难过。他忽然想打开话匣子,丢下他一向的沉稳得体,将心中的压抑向长辈倾诉。
两世为人,卡尔从没有能指引他、听他倾诉的长辈。他从来都是依靠自己,尤其是如今的他深受大家信赖——他是死眠厅堂的领袖,是死眠之主。他不能垮,他必须负重前行。
可卡尔也会累,他要思考太多事,却还面对着诸多或近或远的威胁,他根本一刻都不敢停歇,就只能喘口气而已。
菲莉丝、约翰、艾莲娜、伊莉雅……他们都会听他的倾诉,每个人都巴不得卡尔对他们敞开心扉,但这和长辈终究是不同的。
他与岳父四目相望,他看到岳父复杂的表情忽然变为温和的笑容,那笑容是长辈独有的鼓励和安慰,像是在无声地告诉自己——没关系,继续说下去吧。
这时,卡尔忽然觉得他和岳父在某种程度是那么相似,他们都必须无视自己的负荷,以最得体、可靠的姿态展示在世人面前;
但此刻,他们仿佛同时卸下了伪装和伪装,只是岳父和女婿,是没有血脉相连却彼此珍视的家人……
接着,在岳父深邃的目光注视下,卡尔低下了头,轻声说道:
“岳父大人,很抱歉我自说自话这么久,但是我需要您的帮助。如果明斯特各方势力不能摒弃前嫌,不能对危机有清晰的认识,仍是毫无作为不加以应对,那么我的胜算寥寥。那时候我无法想象我们生活的家、我们的明斯特会成为怎样的炼狱。”
“岳父大人,我可以请您帮助我吗?”
卡尔依旧低着头,犹豫着问道。良久,他听到了温和而令人安心的嗓音:
“当然能了,我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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