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埋在怀里的小脑袋钻了出来,水灵灵的红瞳仿佛闪烁星光,“娜娜,你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啦?你们在哪里见面的,他干什么呢?你们都说了点什么?”
一连串问题,爱娜宠溺地笑了笑,和卡尔聊过之后再看到维多利亚这副样子,她其实蛮开心的。
“在格劳夫酒店,小主。”爱娜轻声说道,“西比·斯图尔特邀请海勒勋爵会面,勋爵在那里和她谈话,而我一开始扮作了那间包厢的侍者之一。”
红瞳中的星光黯淡了些。
“喔……无非就是那档子事,他们肯定早晚要见面的……”
“是的,小主。”
“……斯图尔特和约克肯定肉疼了吧,卡尔哥从来不吃亏的。”
“小主,您觉得勋爵答应他们了?”
“嗯?”维多利亚抬头,疑惑地问道,“难道不是吗,他连我送的手表都不肯收,而且很明显,和斯图尔特等家族合作对沃尔登和海勒更有利吧?”
说完,长公主又嘟囔了一句:“至少比我有利多了,除了钱,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们。”
爱娜反而对小主这副模样感到奇怪,要知道上午的时候小主还一如既往的自信呢。
自己只是离开了几个小时,小主就这么没有安全感了吗?
爱娜心疼地把维多利亚重新搂紧:“怎么突然这样了,小主?这不像你的。”
“……我打算尽快回去了,就我们,不和卡尔哥说了。回去挨骂就挨骂吧,父亲习惯了我什么都办不成,我也习惯了他的失望,就不给卡尔他们添麻烦了……”
“海勒勋爵让您失望了吗?”
“没有。”
维多利亚的嗓音很轻:“是我的梦该醒了。”
“小主,那从来不是您的梦。”爱娜揉揉她的红发,“至少从今天开始,不再是了。”
“……什么意思?”
“小主想知道勋爵如何对待斯图尔特和她的提案吗?”
“嗯……”
“海勒勋爵拒绝了,毫不犹豫。”
爱娜感到怀里的温软僵硬了一瞬,微笑补充道:“是为了你。”
“你说……什么?”
“为了你,他拒绝了一切提案,并做了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爱娜对上她迷茫的红瞳,“而且勋爵愿意和我们一起回纽伦。”
……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爱娜一五一十的将今晚莺尾花包厢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维多利亚——从卡尔要求珀西督察换上侍者服装并排练演戏开始,一直到她和卡尔最后道别。
而整个过程中,维多利亚的情绪仿佛在坐过山车。
她为斯图尔特等人的小动作而愤怒,又为卡尔早已将黑市收入囊中、掌控一切而欣喜自豪;
她赞叹卡尔的智慧和计谋,居然想得出用那种巧妙又自然的方式拿到西比的指纹,并步步为营,搬出所有铁证,将一向傲慢自负的西比·斯图尔特压得抬不起头。
但更多的,她感到幸福——突如其来的幸福。
她渴望的居然直接从天而降,砸的她甚至感到有些无措。
尤其是卡尔那一句句深沉的表达:
恕我拒绝,女士;
即使这条路布满荆棘,那我也愿济河焚舟;
但她却是最适合成为当今维德储君的那个克伦特,而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点;
你们就是怕她的善良与高尚广为人知……她不言,你们就觉得人人都可以欺负她……
这样的事,我看不惯;
她是很好的公主,更是很好的人。她将心比心,成功赢得了我的尊敬;
所以如果非要承一份情……
我只会承她的。
……
维多利亚跪坐在床上,低垂着头,长长的红发包裹着她微微颤抖的身躯。
原来真的不是她的独角戏。
他们,也在朝她走来。
不顾风雨流言,不计利益得失的,朝维多利亚走来。
她一无所有,不受期待,声名狼藉,可他们却选择与她站在一起,理由简单至极——只是为了她而已,她值得。
维多利亚出神盯着自己睡裙的蕾丝,她没那么聪明,想不到卡尔要对斯图尔特家下手的全部理由,但她却清楚的知道,有一个原因是她。
她倏地想起见证行刑时,他那句被风掩盖的话。
“维多利亚,倘若未来你在纽伦,有什么需要帮——”
被风掩盖的,毋庸赘言。
她怪自己太笨了,耳朵也不好使,可是意识却帮她记住了这句话,直到现在才让她想起来,像是存心要让她刚才瞎想不痛快。
你看,维多利亚,你看他对斯图尔特说的话——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侍者就是你的影卫娜娜。
在你胡思乱想的时候,在你郁郁寡欢的时候,在斯图尔特为他开出高昂筹码的时候,在你孤立无援、身陷舆论囹圄的时候——
卡尔·海勒,那个你笃定特别的人与他的家族……
真的义无反顾站在了你的身后。
你也是被偏爱的。
你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从现在起,不再是了。
“小主,就是这样了,小主——”
爱娜忽然噤声。
因为垂头跪坐在床上的红发少女,身体正抽抽地颤抖,滑落的水打湿睡裙。
她的维多利亚,无声地哭了。
没有哭声,只是任由泪水淌落,却更令爱娜揪心。
爱娜记得很清楚——维多利亚上一次落泪,还是在她满身伤痕从影卫毕业仪式返回的那天。从那之后,即使小主再怎么被污蔑、心里再如何委屈,她也不曾落泪过。
小主其实很坚强,当然如此,不然她如何在那纽伦的恶意中灿烂依旧?
她清楚眼泪根本无法帮她在纽伦博得任何东西,挽回哪怕一点名声。可这份坚强的沉默反倒是如了那些人的意,显得她更好欺负。
于是她更加不反驳,全当听不见,可是她真的就不在意吗,不痛苦吗?
那灿烂的笑容下,只有爱娜清楚地知道——那是何等难以诉诸的苦楚。
所以小主分明只有在夜里紧紧抱着唯一全身心爱她、包容她的人,才能远离梦魇。
谁能一直承受被无边的恶意不断伤害,一刀又一刀,连亲人都不肯帮她。她从不敢在人前暴露出柔软与脆弱,就好像谁都可以轻易地在她生命里烙下伤痕。
现在,她终于遇到了除了爱娜之外,又一个愿意让她落泪的人,甘愿把一切深埋的痛苦与脆弱都挖出来,双手捧到他的面前——于是她要他看,要他呵护,要他捧起她长久的委屈与不安。
一直以来,她委屈坏了。
维多利亚终于抬起了头,她哭得梨花带雨,泪眼婆娑,却咬着唇瓣不肯出声,晶莹的泪水滑落,那清澈的红眸在不加掩饰地诉说太多情绪——
委屈、埋怨、自责、释然,以及喜悦。
爱娜不言,只是双手捧起她的面颊,然后靠近她——爱娜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占据了维多利亚红瞳的每一寸。
爱娜郑重地、虔诚地,将她眼尾的泪滴衔起,滚烫咸湿的泪在她口中化开,晕开一片沸腾。
“不卫生……”
维多利亚软软地埋怨,把自己投进她怀里。
“小主开心了吗?”
“嗯,不是梦。”
“对,不是的。”
“我们明天有什么安排,娜娜?”
“只有一个。”
爱娜的指尖像变魔术般多了一枚精致的信封,递到怀中人的面前。
维多利亚接过,她似是察觉到里面的内容,立马破涕为笑接过信封,没着急拆开,而是像收到新玩具的孩子那样来回欣赏起来。
质地坚硬,里面应该只有一张卡片。
而封口处的火漆,是一只展翅的渡鸦纹章。
“是呢…”维多利亚呢喃道,“海勒家也该有自己的纹章了,不过为什么是渡鸦…唔,好像有点眼熟。”
“勋爵的授勋仪式那天,宴会厅角落一直站着只渡鸦。我注意到那位艾莲娜·弗兰克小姐有悄悄喂它吃蛋糕,应该是勋爵家的使魔。”
“这样呢,所以……娜娜。”维多利亚晃了晃信封,期待地仰头,“明天的安排?”
“是的,小主,明天我们只有一个安排。”爱娜宠溺地说道,“海勒勋爵正式邀请我们以私人身份去香榭丽街用餐。”
……
次日傍晚,维多利亚独自美美的赴约,爱娜如常在影子里保护她小主的安全。当然了,沃尔登家负责公主的安保全部转移到暗处,不过按照昨天卡尔和爱娜的商讨结果,安保们并没有离香榭丽街太近。
毕竟若论明斯特最安全的几个地方,住有“明斯特的屠夫”一家与死眠之主一家的香榭丽街绝对名列前茅。
维多利亚倒是不清楚也不在意这些弯弯绕绕,她这一整天满心都是香榭丽18号。
昨天之后,她一直在纠结该怎么面对卡尔和他的家人朋友们,毕竟卡尔那些话不是当面和自己说的,而是爱娜转述的。
是该自来熟一点,主动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不再是公主和封臣?还是继续委婉含蓄点,一边用餐聊天一边找机会挑明?
他们又会如何招待她呢?态度会有变化吗?
但这些纠结在她下了马车之后便烟消云散了。因为香榭丽18号的路边,一席家居休闲装的卡尔牵着米娅的手在这里等她,而他们欢迎她的言语和语气亲切柔和,没了往日的客气和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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