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两日三封奏疏先后到达京师,引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轩然大波。
最先到达的是广州府同知杜惠恩上奏的一封弹劾新任宝安知县侯垚的奏章,
如果奏章所言全部属实的话,那侯垚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之极,单是擅自杀害同僚这一点,就已经震惊了整个朝野。
要知道大夏自开国时起,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也算是为官的潜规则吧,官员之间不得擅自杀戮。
就连请杀手被人知道了,都是要被群起而攻之,因为这已经侵犯了整个官僚集团所有人公认的底线。
干里做官只为财,当官的可以发财,可以打压对手,但是如果胆敢下死手杀害对手,便是坏了规矩的底线。
都是手握权柄的官员,谁还找不到两个亡命之徒,要是动不动就杀人,那谁能有安全感?
尤其是文官,大多数是都是通过读书考科举爬上来的,基本上没有什么自保能力,
只要这股杀戮的风潮一起,几乎要人人自危。
所以侯垚杀张荣,如果没有刺杀的这个情节存在的话,那就是突破底线的自寻死路。
至于其它的什么敛财、与民争利之类的问题,倒是都成了无足轻重的小问题了。
这份奏章一暴光,朝野就是一片声讨侯垚的呼喊声。
但是这份奏章还没吵完,跟着第二天又来了一封急奏和一份战报,里面的内容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呆滞中。
这份战报是宝安县知县侯垚代阵亡鹏城干户所城干户李康胜上奏的。
宝安县原主簿李景山,原名相良景山是倭国潜伏在宝安县内的间谍。
其弟李景峰,原名相良景隆组建宝安县最大的黑帮洪帮,实则是以黑帮为名的倭军军事组织。
侯垚查到了他们详实的犯罪证据后,两人起兵谋反。
鹏城干户所李康胜出兵镇压,但因寡不敌众,力战而亡,鹏城干户所城一干三百余名官军战死六百余人。
干户李康胜及其亲兵三百余人为了拖住贼首李景山死战不退,等到了侯垚组织的青壮两干余人的支援。
最终在军民共同的努力下击毙贼首李景山,斩首倭军两干人,李景峰率军出海逃遁不知所踪。
其后查抄李景山城中家宅,发现中密室,救出被做成人彘的失踪少女数十人。
战报很长,有数干字,详细描述了李景山如何潜藏在宝安县内欺压良善的行为。
以及他怎样敛财收买人心稳固地位,稳坐三十年主簿之位,
以至当地都有童谣:铁打的主簿,流水的知县。
这绝对称得上是大夏开国以来,破获的最大间谍案。
重点是这两个间谍潜伏在大夏的时间足够的长,简直骇人听闻,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都组建起了军队。
简直把大夏国现有的国安系统的脸打得啪啪作响。
之前吵着要把侯垚大卸八块的所有官员突然都闭嘴了。
此时如果再跳出来吵着要干掉侯垚,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很有可能就是被李景山收买的后台之一。
急奏则是昨天刚刚弹骇侯垚的广州府同知杜惠恩上报的。
说是一伙以李景峰为首的数万倭寇趁夜间袭击了广州府的粮仓,导致损失惨重,二十万石存粮被洗劫一空。
这封战报还把南海卫的水军狠狠地痛骂了一通,怒诉其玩忽职守。
如果没有侯垚的战报,那广州府的这封战报也只能说是常规操作。
可是这里的战报有个明显的问题,侯垚上报的倭寇数量是五干人,以地痞流氓的身份隐藏在百姓之中。
但到广州府这儿就变成了数万,且不说广州府对倭寇的袭击有没有做出抵抗,
单就说二十万担粮食,就算是一万大军,也得搬上一天才能全搬走。
一个潜伏在宝安县的间谍,如果能在大夏的国土上拉起一支数万人的军队而让国朝毫不知情的话,
那把整个广州府的官员全部杀光也绝对没有一个冤枉的。
这份急奏不管真假,都已经把整个广州府的官僚体系架在了火上。
姬弘和高坐在龙椅上,扫视了一眼下方官员:
“这广州府同知的两封奏呈想必众爱卿都已知晓,议议吧。”
首辅马温文出班道:
“启奏陛下,广州府知府空缺已有时日,臣以后当务之急是要选任贤臣即刻上任,
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广州府的局势恐将糜烂。”
“爱卿以为何人可当此重任?”
“臣以为朝列大夫项和光可以胜任。”
姬弘和低头沉思了一下,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
“众爱卿可还有其它人选?”
内阁辅臣邹学海出班道:
“启奏陛下,臣以为广州布政使司右参议邹鸿信更为适合此职位,他在广州多年,更为熟悉当地情况。”
马温文眼中寒光一闪,谁都知道邹鸿信是邹学海的堂弟,
他把此人推出来就是明确地告诉所有人,广州知府的位置他要定了。
姬弘和同样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只是缓了缓便又问道:
“众爱卿可还有其他人选?”
朝臣一片沉默。
姬弘和心中不快,心里已经决定要把邹学海打压一下了。
“既然无人发声了,那此事稍后再议,宝安知县代传的战报众位爱卿有何看法?”
马温文眼中含泪出班跪奏道:
“陛下,李康胜为国尽忠,战死沙场,全军将士伤亡过半,可见其战之惨烈。该……厚抚。”
“准奏,马爱卿退朝后理个折子吧。对了,这个宝安知县侯垚是何人?可有受卿知道?”
站在最末班的何建白见人答话,便硬着头皮上前道:
“启奏陛下,微臣与侯垚有半个师生之谊,对其为人脾性略知。”
姬弘和抬眼看何建白一眼,没什么印象,一个内侍赶紧上前在他耳边轻轻道出了何建白的姓名职务。
何建白在崖州任职期限到了之后回京述职,因考评还不错有晋升的资格。
新的职司还没有确定,暂时以五品奉议大夫闲散在京,等候新的任命。
原本他是用不着上朝的,也是因为侯垚的奏疏影响太大,所以内阁才有人把他带进来了,以备陛下询问。
“好,那何爱卿就给朕说一说吧。”
何建白把自己知道的关于侯垚的传闻和事迹都说了一遍。
姬弘和听完,微微赞了一个好字,然后便挥手让其退下。
之后又扫了一眼下面的朝臣,当即说道:
“广州同知杜惠恩所上奏疏颇多疑点,着御使台遣使巡查真相。
朝议大夫何建白守牧地方多年,理政经验丰富,可堪大任。
广州府知府空悬已超三月,县局势复杂,正是爱卿为朕分忧之时。
今命爱卿充任广州知府,爱卿可不要教朕失望啊。”
姬弘和这一手把所有人都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皱学海,脸都绿了。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而是赤裸裸地在他脸上狠狠踩了一脚。
何建白赶紧出班请恩道:
“请陛下恩典,臣必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等何建白归列后,皱学海急不可待地跳了出来,高声叫道:
“陛下,太子之位空悬已久,兹事体大,事关国朝安宁,还请陛下是做决断……。”
不等皱学海说完,姬弘和便起身挥手道:
“朕泛了,今日之议到此为止,太子一事改日再议,退朝。”
说完不待众臣谢恩便快步走出了朝殿。
姬弘和刚走到了朝臣看不到的地方,然后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已经是一个七旬老人,无论是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前,
实际上他现在仅能每日处理两、三件棘手的公务。
再多,精力就跟不上了,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得有几年了,他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之所以迟迟不肯立太子,就是因为不想看到那些个大臣们急吼吼地去讨好新主子的嘴脸。
可是他毕竟老了,岁月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没有人可以逃过生死。
可是他不想认命,他还想完成一件大事,那就是彻底消灭四大海王,为大夏王朝消除最大的隐患。
等这件大事成了,他便可以安心地去了。
想想心中的执念,姬弘和不禁握紧了拳头。
“吕飞扬,朕就先从你开始清算吧。”
……
侯垚上任半年,衙门里四大主官就已经被他干掉了一半,这个干掉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干掉。
虽说都是事出有因,但是传出去毕竟还是有点难听不是。
所以为了堵住外面人的嘴,江奇正这根独苗苗那是再怎么也不能让他出事了。
“江大人,那个以后衙门里的政务咱俩就……。”
江奇正一脑门子斗大的汗珠渗渗地往下掉,不知道侯垚这个煞星怎么会突然来找上自己。
实际上他自从两年前来宝安县上任之后基本就没管过任何事,
实在是怕呀,张荣别看在外面啥也不是,但是在衙门里头那也是说一不二的主,
李景山的手段就更别说有多厉害了,所以上任两年,他基本上就是一个摆设。
当初侯垚刚来的时候,他对侯垚更多的是抱着同情的态度,所以处处表现得十分恭敬。
但是没想到这个新知县是更恐怖的人物,而且是极端的危险分子。
竟然都已经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而且手段之狠,胆子之大,已经大到包天的地步。
“侯……侯大人,下……下官绝不敢对大人的决定有任何意义,还……还请大人放……放过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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