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脸上的不耐烦加深了一些。
“我说，你一个力工，问这么多干嘛？”
“上头是谁，我咋知道？”
一旁，赵威黑着脸上前一步。
他那巨大的影子，完全将会计给遮挡住。
“请问，你这里每天工作多少个小时？”
赵威问了个十分实际的问题。
会计本想用刚才的态度回答问题。
可是一抬头，却瞅见了赵威这个“庞然大物”。
心中的不耐烦，瞬间烟消云散。
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大哥，我们每天早上8点开工，干到晚上8点。”
“跟其他工地是一样的，看您这副样子，应该是干过力工的。”
12个小时？
赵威眉头紧皱起来，脸上那股威严，都快溢满了出来。
“难道不是8小时工作制吗？”
“怎么还多出了4个小时？”
“这4个小时，算不算加班？”
“加班有没有加班费呢？”
赵威的问题，就好像一个刚出社会，不懂社会规则的小年轻问出来的一样。
还8小时工作制？
还加班费？
你到底上没上过班啊？
会计心里虽然很鄙夷，但他也不敢露出半点不满。
因为赵威的拳头捏起来，比他的脑袋都大。
若是激怒了这位大哥，一拳打过来，自己的小身板可挨不住。
“哥，都是这个样子的。”
“过年给你们三倍工资，已经是很大的福利了。”
“你去别的工地看看，谁过年还在开工啊？”
“差不多行了，如果你不想干，有的是人干呢！”
这片地区，什么都不缺，就是不缺人。
而且还不缺“便宜”的人。
更不缺善于“内卷”的人。
赵威还想理论几句，他一个从监狱出来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合理。
李爱火强行将他拉走了。
“行了，谢谢您，我们去上工了。”
工棚外，李爱火忍不住朝赵威说了两句。
“赵威，你咋这么较真儿呢？”
赵威面容严肃。
“是唐组长交代给我的。”
“既然让我当工会的会长，我就要维护工人的权益。”
“我连自己的权益都保护不了，还怎么当这个会长？”
8小时工作制，加班有加班费，多么合理的要求。
在这儿却变成了一种“无理取闹”。
简直可笑。
李爱火也点了点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注意影响，别闹出太大的动静了。”
赵威不语，只是攥着拳头，似乎是在跟谁较劲儿。
他也是个倔脾气。
改革组里的人，似乎都是这种性格。
反而如果善于变通，没有底线，还真进入不了改革组呢。
要想推动社会进步，就得需要赵威这股倔脾气。
......
工地上的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赵威跟李爱火的工作，就是去边边角角清理那些顽固的建筑垃圾。
将地面填平，将凸出来的石头，清理出去。
是个体力活儿。
从早上到中午，就连接受了相当严格的体能训练的李爱火，都有些遭不住。
反观赵威，面色红润，脸上虽然有汗，但浑身的劲儿也只使了个三分之一。
“吃饭了！”
工棚外，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
大伙儿统统丢下了工具，快步跑了过去。
李爱火用手捂了捂肚子，疲劳的身体，早就饿扁了。
他迫不及待地走到开饭地点。
发现地面就摆了两个塑料桶。
桶里是白面馒头，另一只桶里是白菜咸菜。
工人们虽然也吃得津津有味，但眼里却透露着一丝苦涩和辛酸。
新年佳节，就特么吃这个？
李爱火有些气愤，但还是忍住了。
他必须等到晚上，去会计的房间里偷账本，看看这个工程队究竟是什么来路。
“就吃这个啊？”
可是自己身边的赵威，似乎有些忍不了。
以赵威的提醒，馒头在他嘴里是一口一个，他一个人就能解决大半桶。
先不说吃不吃得好，这都明显吃不饱了。
有几个憨厚的工友见赵威有些不满，连忙安慰道。
“兄弟，知足吧，至少他们管饭，咱们还剩一顿饭钱不是......”
赵威没有去拿馒头吃。
而是坐在一旁，看着这些工人。
由于房地产落寞，建筑工人很少有新鲜血液，基本上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这些人家里有老人孩子，是最不敢闹事，最不敢为自己争取权益的人群之一。
也是无良老板们，最容易拿捏的人群之一。
“不说平时，就拿今天的日子，就算是在监狱里，还得发2个鸡蛋吃。”
“过年，老板就给咱吃这个？”
赵威的心里有些怨气。
怎么自己出狱了，外边人的生活，还不如监狱里了？
究竟那边儿才是监狱呢？
“诶，兄弟，你少说两句吧，工头听见不好。”
“我们吃苦吃习惯了，再说了，工头给我们三倍工资，这么好的差事，哪里去找？”
“忍一忍，忍一忍......”
一个年迈的驼背老人，捧着三两个馒头，走到赵威面前，似乎要安抚他的心情。
赵威拿着馒头，心头实在是有些不平衡。
“忍一忍？”
“你们忍一忍，他们进一寸！”
“大家都是工人，我们应该团结起来。”
作为第一届工会的会长，赵威时刻都肩负着宣传工会的任务。
这里的工地，是他的第一站。
“各位，你们听说过蓉城的工会吗？”
“这个鬼地方，加班没有加班费，吃饭就给你们吃咸菜馒头，就不去找工会说说理？”
工会？
众人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似的。
茫然地互相看去。
赵威见大家开始感兴趣了，继续宣传起工会来。
“你们加入工会，里面有免费的律师援助，老板欺负你们，工会替你们做主，老板不给加班费，工会帮你们要加班费......”
“弟兄们，咱们团结起来，闹一闹！”
赵威越说越激动，整个身体直接站了起来，他本以为大家会跟自己共鸣，会响应自己的号召。
可是四周却沉默一片。
没有人给他们撑腰，仿佛已经成为了习惯。
“工会？什么工会？工会在哪儿呢？”
工棚内，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
大肚子工头，叉着腰强势地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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