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大奉状元郎 > 第31章 蛇鼠一窝

  夏多将军带人撤出客栈后,店里已是狼藉一片!

  地上遍布着菜肴的残渣和酒水的液体,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桌上未吃完的菜肴散落一地,散发着腐烂的气味。

  几乎所有的桌面上都留下菜肴和酒水的污渍,看上去甚至不像是一个客栈了。

  墙上有的地方沾满了酒水,有的地方敲出了裂痕,墙角的一些雕花都坠落在地。

  楼上的栏杆有的已经断裂,危险地倾斜在一侧。

  客栈里的破败不堪的场面让人有种此地刚遭遇劫难的错觉。

  杂乱无章的环境与浓重的臭味,简直如同刚刚发生过一场浩劫。



  大门外,路过的行人还未知晓里面发生的事,客栈老板与店小二却已惨然地站在店门口,面面相觑。

  他们心想,要恢复如初全靠自己了。这份心理的沉重,远超过眼前这满地狼藉所带来的损失。

  李宣仁自己的额角也被打伤,伤口裂得很深,一条血痕滑过眼角,模糊了视线。

  他的鼻子也被打歪,但并未骨折。

  手背上有几处青紫,已经肿了起来。

  腿上也有擦伤,但这些都不算怎么重要。

  此时李宣仁顾不得自己也浑身伤,强忍着痛楚先帮江茗禹检伤。

  比起李宣仁,江茗禹的伤势更重,脸肿得跟猪头似的,满脸瘀青,鼻血不断流淌,滴落在地!

  他的眼睛微微肿起,但还能勉强睁开。嘴角的伤口仍在流血,他的嘴唇也微微肿起了过来。

  江茗禹不曾受过这种苦,他发出一声声的悲泣与呻吟。



  但幸运的是,这些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筋骨及内脏。

  李宣仁仔细检查后,略感安心。

  虽然伤势惨烈,但只要经过调理,并不致命。

  两人此刻的状态甚是凄惨,尤其江茗禹面部的伤,让人不忍直视。

  这群兵痞动手果然没轻没重,仿佛要将人打成重伤才罢休。

  江茗禹与李宣仁此时除了身体上的痛苦,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屈辱与愤恨。

  一旁的图克斯洛比较扛揍,完全看不出有被伤着哪里。

  他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向江茗禹请罪道:“下官失职,害江大人受伤了,请大人治罪!”

  江茗禹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这不怪你,是我自己武功不精,才会落到这步田地!”

  图克斯洛闻言激动地抬头:“江大人怎能这么说!图克斯洛接受的天命就是守护江大人周全,这次怎么就......”



  说到此处,图克斯洛再也忍不住,声音嘶哑地说:“江大人,图克斯洛辜负了您,也辜负了天威,图克斯洛该死!”

  江茗禹看着面前这个激动到几乎崩溃的大内侍卫,心里又是欣慰又是不忍:“图大人,错不在你。你已尽忠尽责,只那帮贼人……太凶狠了!这不是你的错。”

  李宣仁搬来一张椅子,先将江茗禹扶到椅子上坐好,然后回客房取随身药箱。

  图克斯洛看了看店里,再看了看窗外,此时已经入夜。

  “此地不宜久留!”图克斯洛略显焦虑地说:“方才那贼首扬言‘后会有期’,下官以为,他们定会再来!”

  江茗禹点了点头,也表示认同。

  然后说:“要不……我们去县衙报官吧。我是钦差,县令见到我还得跪拜;到时候,我再命县令去惩治这帮贼人!”

  李宣仁小心翼翼地为江茗禹上好药膏,又将伤口一层层裹上干净绷带。

  虽然江茗禹的脸部伤势触目惊心,但幸运的是并不致命,只要每日替换药物和绷带,伤口便可慢慢愈合。

  图克斯洛在一旁协助,眼里满是心疼和自责。



  等为江茗禹包扎妥当,三人返回客房收拾行李,本想趁夜甩开这些兵痞,等安全了再去报官。

  只是他们刚走出客栈,外头已被身披甲衣的团练们层层包围!

  他们举着近百支的火把,把客栈前的街道照得一片通明!

  光照亮了他们面上不怀好意的表情,似乎是要生擒三人。

  夏多将军稍早赶回团练大营,立刻集结兵力,穿上甲胄,备齐弓弩刀枪盾,返回如梦晓夜,然后再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这一带街区围个水泄不通!

  夏多将军身披红色长袍布面甲,手持五尺斩马刀,站在店门前不远处,放声叫阵:“京狗儿,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本军门亲自奉陪到底!”

  图克斯洛看到眼前贼人的阵仗,再回头看一眼浑身伤的江茗禹与李宣仁后,心知肚明,他们今晚是在劫难逃了!

  “咱们寡不敌众……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暂时委屈江大人,先束手就擒吧!”图克斯洛低声建议道。

  “那怎么行!”江茗禹义愤填膺地说:“依你的本事,就这帮杂碎,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图克斯洛点点头,说道:“如果是赤手空拳跟他们打,来一百个下官都不会放在眼里!但是……”



  江茗禹:“但是什么?”

  图克斯洛指了指夏多将军身后那一排弓孥手,气馁地说:“就他们那种箭矢,没穿甲衣,没伤着要害,中个两箭还勉强扛得住,可万一中第三箭……我就得一命呜呼了!”

  无奈之下江茗禹等人只能走出客栈。

  夏多将军见状大笑:“这不是刚才那三只欠揍的京狗么?怎么,刚才你们打的不是很开心吗?这会儿就掉尾巴躲在屋里了?”

  江茗禹沉声道:“将军且慢,我们并非来与你过不去。今日只是路过此地,却没想到被你打成这样,而我们只是正当防卫而已,你却如此咄咄逼人,难免有些不厚道吧!”

  夏多将军闻言勃然变色:“区区京狗儿,也敢与本将军说不厚道?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说罢举刀便向江茗禹等人砍来。

  图克斯洛挡在江茗禹面前架住砍来的刀,夏多将军见状脸色越发难看:“京城来的乌合之众,竟敢在本将军面前嚣张无度?看我不截了你们的胳膊,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这些无知的人!”

  江茗禹见状淡定道:“将军莫要发这么大的火气,我们并非来跟你对着干。你若要动手,我们也只有求饶了。”

  说完三人便直接跪地抱头服软。

  原本夏多还以为,可以再跟图克斯洛单挑,过个几招,把他打趴在地,好在兄弟们面前扳回一点面子!



  可万万没想到,江茗禹等三人竟直接跪地投降,束手就擒!

  他们这一跪,竟把夏多将军给整懵住了!

  夏多将军的懵逼与不知所措,都展现在他微微嘟起的嘴唇与越发凶神恶煞的眉眼间。

  按关外人的脾气,不该是这种风景;只见一脸诧异的他,杵在阵前良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本想狠狠教训江茗禹几人,哪知对方却突然跪下,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捉摸不定,不知是对方的诡计,还是真的乖乖就擒。

  夏多将军虽然性子嚣张跋扈,但也自知理亏,对方若真的服软伏法,自己也无法无故加害。

  但若这是对方的计策,自己又将颜面尽失。

  他手中利刀尚未收起,似乎随时准备对付对方的反击。

  就在这个时候,一员小弟走了过来,提议将他们绑一绑,送去县衙问罪。

  夏多没想到,原本以为要挠破脑袋的难题,居然能有这么个好办法解决。



  自己可以借刀杀人,而且不必沾血。

  何况县衙里头的人也都是自己的人,江茗禹等人被押去,自己还能从中作梗,一举多得。

  于是命小弟们将江茗禹一行三人五花大绑,直接押送县衙。

  江茗禹被押来到衙门口,看到鸣冤鼓,没差点笑出来!

  他心想:我正想来衙门找县令治你们的罪,这下可到好,直接把我送来了,还不用我找人问路!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江茗禹有一种不知是喜是忧的感觉。

  夏多将军抓起鼓棒,击了几下鼓,过没多久,衙门的大门打开了。

  一衙役走了出来,看到夏多将军和他身后那百来人的阵仗,都看傻了!

  直问:“将军,您这回唱得是哪出呀?”

  衙役看到夏多带着百人来势汹汹,也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今日要演的是什么戏。



  衙役一脸茫然的样子实在滑稽,江茗禹本想笑,却又觉得这荒诞的情形叫人哭笑不得。

  “甭管那么多……”夏多大步迈过门槛,扯开嗓子的喊:“快请‘二叔’升堂!”

  江茗禹听到贼首喊出“二叔”,原本还暗自窃喜的他,立马就慌了!

  心想:完了完了,这个尚沐县,竟然是官匪一家啊!

  刚才还想着要找县令治贼,现在却发现贼狼居于官府之高,这戏剧性的反转让江茗禹一时有些捉摸不定。

  江茗禹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简直无言以对,一下子就又掉进了贼窝,这荒诞场面让他又气又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位被夏多将军称作“二叔”的人,名叫“刘二手”,是夏多父亲的结拜兄弟;年轻时曾参加团练,就在夏多父亲的麾下服役。

  夏多父亲死后没多久,刘二手也离开了团练,而后在团练人脉的庇护下,做了几年以押镖的名义实际帮人走私的生意。

  刘二手在做押镖走私生意时,经常让手下人在夜黑风高时运送货物,行至山路时,刘二手派人提前放出风声,引得官府查缉。

  等官府查封马车,押送人犯,刘二手早已派兵埋伏,与官府里应外合演戏,将马车上的货物据为己有,因此赚了不少。



  等他在地方上有了一定实力后,便开始转型,改经营赌场、青楼、放高利贷等事业。

  当时本地两家最大的赌场相继倒闭,而赌场的生意也被刘二手接收。

  有人怀疑刘二手暗中捣鬼,否则那两家赌场岂会同时破产?

  但无人敢言,也无人能找到确凿证据。

  而刘二手也得意洋洋地将两个赌场合并,成为本地首屈一指的赌场大亨。

  他利用赌场与青楼牟取暴利,并以此捕食当地许多富户子弟。

  有富家公子入了赌场后不能自拔,管家来讨人,刘二手则开出天价,把人救出来,再加倍索讨,直至家破人亡。

  凡欠下高利贷的,刘二手都会派夏多前去讨债。

  欠债之人如果还不出银两,夏多便下令轻则打到卧床不起,重则断手断脚,以儆效尤。

  一个欠下三十两银子的胖店主,刘二手命人砍去一只手一只脚,生生将其砍成残废,而那三十两银子最后都落入刘二手的口袋。



  风流名媛白芷若因父亲生意失败,也欠下刘二手三百两高利贷。

  刘二手见白芷若颇有姿色,便命其入青楼为妓,每日都有富家子弟前去挥霍,所得银两一半上缴刘二手,直至还清三百两本银。

  白芷若日夜玉体横陈,身心俱疲,最终在青楼里病故。

  刘二手利用人性的弱点与物欲,收购当地青楼并放高利贷,暴利连年。

  而那些入了青楼的富家子弟和欠下高利贷的,要么家破人亡,要么被砍去手脚,生不如死,刘二手的残酷手段令人发指,但又无可奈何。

  三年前,刘二手不满足现状想当官,于是花了大价钱捐了一个县丞,相当于县令的副手。

  一年后,正值壮年的尚沐县令不知何因病故于任上,县令一职改由县丞暂代。

  县令一职本应由皇上委任官员继任,但刘二手得知消息后,刘二手为了能继续代理县令,立刻派人前往上级知府处,掏出重金贿赂,要求知府掩盖县令之死,让自己继续代理县令一职,理由是此时委任新县令,会打乱本地政务。

  知府受贿后,很快同意了刘二手的要求。

  刘二手得到上任,立即下令封锁消息,不许官员对外界透露县令之死。



  同时又四处捐钱,拉拢官员团结在自己麾下。

  那些想要通报实情的官员,很快也死于非命,无人知晓真相。

  就此坐上了当地最大的官府权力。

  此地百姓苦不堪言,但又无可奈何。

  此时刘二手一身居家打扮,与身旁举着油灯的仆人来到公堂,看到堂里跪着三人,还被五花大绑!

  瞧他们衣着打扮不像本地人,于是问:“堂下何许人也?又是谁人击得鼓?”

  “人是我绑的,鼓是我打的!”夏多毫不含糊地说:“就这三个自称从关内来的‘老海’(江湖人士),打伤打残我好几个兄弟!本想说就地打死他们,但仔细想想,还是先送二叔您这儿过一遍堂审,比较妥当。”

  刘二手听完后,心里有了底,于是换上县丞的绿色官服,直接升堂,问审!

  刘二手坐进公案桌,拍一下惊堂木,问:“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让人按在地上跪着的江茗禹,抬头看着刘二手,义正辞严地回道:“本官姓江,名茗禹,字惺秋,乃五品御使钦差,奉旨查案!”紧接着,换图克斯洛和李宣仁自报名号。



  三人先后报完名号,堂里所有人皆倒抽一口凉气!

  就连坐在公案桌里头的刘二手,也被吓得目瞪口呆,没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朝廷派钦差来我们这穷乡僻壤干啥?”夏多凑到刘二手耳旁,怯声地说:“既然是钦差,怎不先来县衙打个照面,而是自行入住客栈?”

  刘二手:“那你以为……”

  夏多将军:“他们会不会是骗子?”

  刘二手:“此话怎讲?”

  夏多将军:“稍早……我在如梦晓夜盘过道,他们懂黑话,肯定是江湖人!”

  接着,刘二手再拍一下惊堂木,问:“御使钦差,空口无凭,如何证明?”

  江茗禹回道:“本官行囊里头有令牌、公文,大人您取来看过便知。”

  衙役从团练手上取来他们从客栈搜出来的行李,呈到刘二手面前;打开一看,果然有一枚金令牌,一封公文,和一把金刚锏。



  刘二手把金令牌举到眼前,乜着上头的字左看右看,嘴里念念有词:“这字是‘南’?还是‘北’?这又是什么字......看样子像‘朝’字,后头跟的好像是‘廷’?”刘二手一脸诧异的样子,手捏令牌的手指都在发白,显然是想都没想过会遇上这种文书上的难题。

  夏多将军见状,连忙凑过去一起研究,也是一头雾水。

  他指着公文上的字,还勉强认出“长”字,结果后头跟的字一个也不认得,差点将“长”字都认错了。

  这两个文盲研究了半天,也只认出的寥寥数字,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刘二手与夏多将军生涯都在江湖上打滚,文化程度本就不高,再加上久未接触文书,一下子遇上令牌公文,登时便露出文盲的本相,这份无措与难堪竟令人忍俊不禁。

  两人虽然驾轻就熟习惯给人压力,但一遇到读书写字,便变得手足无措,这形象反差之大实在有趣。

  “快……快去把‘吴先生’请来。”刘二手指示道。

  “那,那,那个……”夏多支支吾吾地说:“吴先生……下午被我手底下的人鞭了一顿,现人还躺在床上下不来,怕是来不了啊!”

  “什么?!”刘二手睁大双眼,一脸诧异地问:“你们把人给鞭残啦!”

  这两年来,刘二手都是靠县里一位老秀才,一位教书先生,和一位郎中帮他读写文书。可是很不巧,老秀才于年初病逝,而郎中“三木”又刚好到邻县行医,不在县里;此时全县唯一识字的吴先生先生,又让夏多他们给打残了!



  刘二手十分懊恼地说:“不就欠个十几二十两银子而已,至于把人打成重伤吗?”

  刘二手当下只觉得头都大了,眼前的金令牌与公文让他本就迟钝的脑袋更加转不过弯来。

  而能解决眼下困境的人,一个病死,一个出远门,唯一能依靠的吴先生又被打残了。

  这下子这令牌公文究竟写的是什么玩意,自己该如何是好,着实让刘二手一筹莫展,脑壳疼。

  夏多也是有苦难言。他说:“九出十三归,利滚利的,如今已来到二百一十八两了啊!”

  夏多也觉得此时自己仿佛掉进了打斗激情过后留下的泥淖里,眼前的难题着实让他焦头烂额。

  他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就把吴先生打伤了,这下子自己的难堪之举似乎又给刘二手添了乱子,夏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与对方解释。

  他们平日里极善于高高在上,给人压力,但现在嘛,眼前的难题简直压得他们喘不上气来。

  两人面面相觑,两人一时之间,竟都有些不知所措,实在是荒诞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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