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二十九的清晨,刮了一夜白毛风的江城县陷入了往年罕见的严寒之中,太阳就像是一个带着白点的小圆盘一样挂在半空,虽然一直在倔强地将惨白色的阳光洒向地面,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
到了中午,阴云开始慢慢聚集,随着第一片雪花飘落下来,江城县迎来了一九八七年的第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虽然天气极度恶劣,但依旧挡不住人们迎接农历新年的热情,城东农具厂宿舍区的每家每户院子里都洋溢着各种各样的欢笑声,伴随着从厨房里传出来的一阵阵香气,让这个雪中的午后多了几分烟火气。
到了傍晚,大雪依旧纷纷扬扬,让整个城区都铺上了一层晶莹的白色,不知道是谁在门前的巷道里燃放了第一支焰火,整条街道上立即开始热闹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候,一直蜷缩在巷尾拐角处的一个青年男子终于动了动自己的身体,不过他并没有拍去落满肩头的积雪,而是伸了伸脖子,向着斜对面一家慢慢打开家门的院子,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正举着手里的一节焰火,将已经点燃的那一头斜对着天空,想要去看焰火在半空中炸开的绚烂景象,却又有些害怕地歪着身子,想要让自己离焰火的发射口远一些。
小家伙的出现让在这里守候了大半天的朱林安心潮突然就澎湃了起来,对面是邵先军的家,那这个孩子无疑就是顾曼枝的儿子了。
那也就是说,这是他三年多来素未谋面的亲儿子。
虽然相隔还有一段距离,朱林安似乎能够将孩子的相貌看个清清楚楚,甚至单单只是那小子的站姿,朱林安就能确定这是得自他的真传。
有那么一个瞬间,朱林安很想立即扑过去将儿子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但理智很快就让他的脑子清醒了过来。
如果他这时候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绝对会被人当成人贩子给乱棍打死。
想到自己的亲儿子就在眼前,他却连近距离接触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朱林安恨透了让他与曾经触手可及的幸福失之交臂的陈家。
眼看着一支焰火即将燃放结束,朱林安不想放弃这个等了大半天的机会,这时候一个比自己的儿子稍大一些的孩子从他的面前经过,朱林安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指了指斜对面站在大门口放焰火的小男孩,朱林安笑着问道:“小朋友,你认识对面那个小孩吗?”
小孩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即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那不是小九斤吗?我当然认识了。”
“九斤……”朱林安愕然,他没想到饱读诗书的顾曼枝居然会给儿子起这么一个如此接地气的名字,险些震碎了他的三观。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摸出五毛钱,在小孩的眼前晃了晃:“你要是能把那个孩子叫来我这里,这钱就是你的。”
“你说真的?”小孩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当然还没能分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看着对方手里的五毛钱,他的眼睛里已经开始放光了。
丝毫没有半点犹豫,小家伙朝着朱林安撂下了一句:“你等着。”随后就迈起了两条小短腿,向着邵九斤所在的位置大步流星地跑了过去。
六七岁的孩子没有防范意识,还是个小豆丁的邵九斤就更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了,见到有认识的玩伴叫自己,他一扔手中已经燃放结束的烟花,朝着屋里喊了一声:“奶奶,我去小杰哥哥家玩了。”
不等里面有人回话,两个小家伙已经手牵着手从院门里走了出来,名叫小杰的孩子还算机灵,他接过朱林安手里的五毛钱,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守在小九斤的身边寸步不离。
虽然对陌生人没什么戒心,小杰还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只不过他似乎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万一对面的这个大人真有什么歹意,一手夹一个绝对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不过朱林安没有任何想要带走儿子的意思,他这次过来就是想亲眼确认一下陈舒音到底有没有欺骗自己,至于认亲,他肯定也是想过的,不过那并不是自己随心所欲的事,需要一个严密的计划和过程才行。
又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朱林安想要用同样的套路让邵九斤开口叫他一声爸爸,不过小家伙只是看了一眼,直接选择了无视:“你又不是我爸,我爸是邵先军。”
朱林安不死心,又掏出一张一块的纸币:“你叫一声,这钱就是你的。”
谁能想到这小兔崽子依旧不为所动,反倒是站在一旁的小杰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你手里这东西我家有好多,我才不稀罕。”
说完这句险些让朱林安吐血三升的话,邵九斤转过身就要走,朱林安见状立即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就拽住了小家伙的胳膊:“别急着走啊,我们再聊两句。”
“小九斤?你在这干嘛呢?一个人跑出来玩,皮痒了是吗?”
也就在这时候,巷道的另一边传来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朱林安立即将手松开,并且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极速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大雪弥漫的街道深处。
唐沭来到进前,将邵九斤抱了起来:“你小子是越来越不安生了,要是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不会的,小沭叔,有我在呢,谁敢拐九斤弟弟。”唐沭的话让一旁的小杰很是不满,他感觉自己被无视了。
“哟,瞧把你能耐的。”唐沭一手抱着顾曼枝的宝贝儿子,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大白兔奶糖交给小杰,“刚才你俩在跟谁说话呢?我看着好像不是咱们这一片的人啊。”
小杰接过了糖,拿出一块来叼在嘴里,再将其他的往自己胸前的口袋里塞,嘴里含糊其辞让人有些听不清楚:“我也不认识,他让九斤叫他爸爸,你说奇不奇怪。”
“是吗?”唐沭漫不经心地应付了一句,内心深处的一丝震惊却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透过风雪,他看着那个陌生人离去的方向,眼中的凝重渐渐集结,久久没有缓过神来,直到怀里的小九斤有些不耐烦地拱了拱身子:“干爸,我想尿尿。”唐沭这才猛然醒悟过来。
他“哦”了一声,带着干儿子去了趟巷尾的公共厕所,随后急匆匆回到绍家的小院里,将孩子放下让他自己去玩,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与家里的几位长辈聊了几句,趁着大家在忙着准备晚饭的空档,将邵先军拽出了院门。
“我好像看到朱林安了。”
“朱林安?”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邵先军一时间居然没想起来这位是谁,随后,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唐沭的眼中也满是惊愕,“那小子不是在坐牢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自从去年夏天的陈副县长贪腐案发生之后,唐沭就再也没关注过朱林安的动向,总以为这小子至少十年内都不可能出来的,谁料他的问题这么快就得到了解决。
黄玟汐办事不力,居然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一个后患。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朱林安可能已经知道你家小九斤是他的儿子了。”
这才是唐沭最担心的事。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听闻这个消息的邵先军当场就控制不住了:“不行,我得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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