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并不多,不过百户左右,而百户之中,其实就十来户人家贪清闲,种了这油菜花。
因此总共林糯糯也收了不过千来斤的油菜花。
再把其中的油菜籽都打下来,那重量怕是更少,直接减半了。
看着那一地的油菜花,林糯糯信心满满,准备好好干一番大事业。
她才刚开始理油菜籽呢,忽然一个村里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闯进了她家小院子,惊慌失措的喊道:“糯糯,糯糯!衙门来人了,指名道姓要找你!”
林大山和李婉娘也坐在一边轻轻拍打碾压菜籽,将其脱落出来,乍一听官府的人指名道姓要见林糯糯,他们顿时骇得手里的油菜花都掉在了地上。
“糯糯,咱们家是犯什么事了?”李婉娘抖着声音问。
林大山还算镇定,但他紧抿的嘴唇,已经出卖了他的紧张。
任谁作为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冷不丁被官府找上来,都会觉得是自己犯了事。
若是没犯事,好端端的,官府怎么会找上门呢?
李婉娘爱女心切,她当即就起身,把林糯糯护在了身后。
“糯糯,不能去!”若是一去不回,可如何是好。
比起一无所知的林大山,李婉娘心里清楚,刚开始她们家的银子是怎么来的。
莫非是当初给糯糯山参的那个药郎,发现那人参价值五十两银子,想要讨要回去?
还是说糯糯上次捣鼓出那劳什子的冰糖,犯了大忌?
李婉娘不敢再想。
若是赔钱,她就算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拼死要保下糯糯!
林大山虽反应没有李婉娘激烈,但却将母女俩护在了身后。
两人紧张的反应看得林糯糯好笑不已。
她推了推李婉娘的手,“娘,别担心,不是坏事,是天大的好事哩!”
若是坏事,官府现在直接就来拿人了,哪还会好声好气和村里人说话呢?
李婉娘和林大山狐疑的看了林糯糯一眼,官府都找上门来了,还能是天大的好事?
不被抓走,就谢天谢地了!
“钦差大人,就是这里了。”
一道冷冽利落的女声传来。
那柳眉细眼的妇人名为柳芙,那日她将这糖收着,直到听闻县令老爷回家省亲归来,她才把冰糖带了过去,又一五一十的跟对方说了这冰糖由来。
县令听了,连连称赞,他身侧的另一位中年男子对此更是惊叹不已。
而后柳芙才得知对方的身份——那是皇上拍来西巡的钦差大臣,那可是朝廷正三品的大官!
一个县令,已经是柳芙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了。
她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一位钦差大臣!
钦差大臣也是恰好路过宁州,误打误撞之下来到了这理县的地界,恰好撞上,便跟着县令一起,想要去镇子和村里毫好生视察一番,看看百姓的日子过得究竟如何。
正巧碰到柳芙替林糯糯献上这冰糖,连着尝了好几颗,那钦差大臣当机立断,就要来见见这想出奇思妙想的十岁女童。
钦差大臣名为刘正青,穿着一身朴素青衣,面容寡瘦,下巴上有一截短髯,五官端正,眉眼犀利,看着就是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
但看他的身形,与常年紧皱而带出一条褶皱的眉心皱纹,就能得知,他必定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
相由心生,这刘正青一定不是什么奸恶之人。
林糯糯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确定这刘正青不是什么坏人后,才笑眯眯迎了上去。
“钦差大人好。”她不卑不亢的态度,以及有礼的行为,颇得刘正青的好感。
他常年板着一张脸,再者又是个三品大官,浑身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村里那些小孩,还有和他对视被吓哭的呢。
相比起来,林糯糯的表现实在是出挑。
林糯糯瞧见他眼底的满意之色,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不是真小孩,自然表现优异了。
县令跟在刘正青身边,点头哈腰,笑脸相迎。
这冰糖可是个好东西哩,若是这件事办得妥当,怎么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他的官位也能跟着往上升一升,他自然得小心伺候着。
县令刚想替刘正青问出冰糖之事,但刘正青却抬了抬手,示意他要自己问。
县令只能讪讪闭嘴。
刘正青摆出了这辈子最和蔼的笑容,微微倾身,看着林糯糯,和蔼道:“小丫头,你可知我是来做什么的?”
林糯糯答得随意:“还能为什么,那肯定是为了冰糖而来。”
刘正青哈哈大笑,抚了抚胡子。
林糯糯的言行让围观的李婉娘和林大山都暗暗流汗。
听这话,这可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糯糯竟然敢直视对方,并且说话如此随意……好在这位钦差大臣大人有大量,并没有生气。
否则他们就算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刘正青到并不觉得林糯糯不尊重他,反而觉得这就是小孩子的率性天真,他喜欢纯朴之人。
笑够了,刘正青才正色道:
“不错,我确实是为冰糖而来。这所谓冰糖可是你所制?用何原料、方法,细细报来,并且再做一份冰糖出来,做得好,重重有赏,若是做不出来……你当知道,说谎话邀功的代价!”
李婉娘被刘正青的疾言厉色吓得身体一抖,林大山连忙不动声色的扶住她。
至于林言……
少年早在看到刘正青脸的那一刻,转身躲进了兔圈里。
隔着一道篱笆,观察着院内的情况。
虽说他一直在冷宫长大,极少在人前露面,但偶尔有几次宫宴还是去了的。
这刘正青他认得,保不准对方认出他来。
为了不生事故,他还是避一避为好。
院子里堆了许多人,因此林言不在,一时间也没人发现。
林糯糯并没有被刘正青的冷脸吓住,反而笑嘻嘻的回:“回大人的话,我现在没法做冰糖。”
“哦?这是为何?”刘正青眯了眯眼。
听林糯糯没法做冰糖,柳芙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这小妮子,口口声声说自己可以做冰糖,如今却没法做?莫不是耍着她玩!
玩这一出,到时候她们俩都得被问罪。
柳芙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可她随后反应过来,再看刘正青的态度,后知后觉,林糯糯说的不是没法做,而是现在没法做。
林糯糯很快就解答了刘正青的疑惑。
“这冰糖所用的原料是甘蔗,每年十二月采集,将其榨汁,熬制……”
林糯糯一一细细道来。
“这做冰糖,冰糖冰糖,除了因为它外形跟冰一样剔透,还因为这是冬天才能做的东西,因此名为‘冰’。
在正月之初,将熬好的糖浆倒入插有竹篾的大瓮中,然后再用竹席盖上。如此之后便只需静静等待,直至五月春生夏长之际,结晶不复增长,这时取下竹篾上及釜壁上的结晶,那些晶莹剔透的结晶,就是冰糖了。”
刘正青算是听明白了,这冰糖冬天才能做,并且五月份才能做出来,得花上小半年的时间。
如今天热了起来,上哪找冬天的环境给她做冰糖呢?
刘正青抚了抚胡子,“其一,按照你说的方法,是否真的可以做出这冰糖,还有待考究,其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童,从哪得知的这种法子?”
对此,林糯糯早有应对之法。
她左看右看,神神秘秘的,一看就是有了不得的事情,只能单独说的那种。
因此,刘正青随她去了后院僻静之处。
林糯糯也不藏着掖着了,开门见山道:“这都是菩萨托梦告诉我的,菩萨说这个法子出来,能让咱们永安王朝更繁荣昌盛,到后面人人都能吃上糖,不至于是做梦哩!”
刘正青半信半疑。
他知道村里人大多迷信,鬼神之说,其实连他都会信上三分。
若非如此,确实无法解释一个小小十岁村童,却能知晓此法。
林糯糯趁着他动摇,紧接着再添一把火。
“大人若想验证这法子,可以派人去咱们村往西南走,那里有一座雪山,山上积雪经年不化,那气温和冬天无异,照着我的法子,从榨汁到熬糖浆,直至析出小小的糖晶,不过只需几日时间,糖晶有了雏形,随着日渐推移,就会越发变大,析出越来越多,冰糖的做法也能就此证实。”
林糯糯说得不紧不慢,且有理有据,条理清晰,饶是刘正青识人无数,也不得不感叹,这女童聪明伶俐不同寻常。
“好,本官姑且一试。”刘正青当机立断。
这法子若是真的,那就相当于替朝廷发现了利国利民的好法子,也算是立了一桩大功。
他能得更多赏赐,也能救济天下更多苦难之人了。
刘正青做事雷厉风行,立马派人前往那座雪山,验证冰糖做法。
“本官七日后再来。”临走前,刘正青撂下这句话。
柳芙心里仍然有些没底,她凑到林糯糯身边,又向她仔细询问,得到林糯糯再三保证,才安心下来。
林糯糯还不知道,县令上门,已经在村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村民们不认识钦差大臣,刘正青也有意保密,因此,对外只说是县令亲自找上了林糯糯。
大家众说纷纭,有说林糯糯犯了大罪的,有说林糯糯走大运,被县令家的小公子给看上的,还有更离谱的,说林糯糯是县令丢失多年的女儿。
林糯糯听到这些谣言,哭笑不得。
更有甚者,林家宝还跑过来对林糯糯耀武扬威,说她犯了事,迟早会被关进大牢里头,到时候会被砍头!
吓唬小孩子的把戏罢了,拿来骗骗真小孩还差不多,至于对付她?嗤,算了吧。
林糯糯非但不怕,还反吓唬了林家宝一顿,阴森森的笑出声。
“林家宝,听说那些犯人的头被砍掉过后,眼睛还是睁开的状态,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眼睛瞪得老大了,狰狞无比,里头还爬满了红血丝,哪个小孩子若是跟他对视了,那犯人的魂魄晚上就会钻到你梦里头,被砍下来的脑袋会追赶在你身后,将你的脑袋给吃掉,取而代之!”
“你、你骗人!”林家宝被林糯糯的话吓得后退一步,强撑着镇定反驳。
对此,林糯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林家宝,晚上淌着血的脑袋一定会到你梦里去的。”
“骗子,我才不信!”林家宝拔高了声音,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眼底的恐惧已然说明了一切。
林糯糯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欢快。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心理暗示的力量往往远超乎人们的想象。
今天晚上,林家宝多半要做噩梦了。
相较于李婉娘和林大山的忐忑不安,林糯糯一切如常,吃嘛嘛香,脑袋沾枕即睡。
林言也毫不担心,他知道林糯糯的本事。
而且这些天帮着林糯糯将油菜籽筛出来,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榨油之前,有许多繁琐的步骤。
第一步就是菜籽的清理干燥。
在榨油之前如果不清除油菜籽中夹带的泥土、茎叶等杂物,不但会影响油脂和饼粕的质量,而且会吸附一部分油脂,降低出油率。
因此,为了保证下一步顺利进行,必须尽量除去杂质。
个别含水量高的菜籽果,为了剥壳方便,进行干燥处理也是十分必要的。
接下来就要进行热处理的步骤。
热处理是提取油脂过程中最重要的工序之一,包括生坯的湿润和加热,在生产上称为蒸坯或炒坯,蒸炒后的坯称为熟坯。
生坯凡经热处理后压榨的称为热榨,不经热处理者称为冷榨,而菜籽主要是热榨。
热处理的效果好坏对整个制油过程的顺利进行和出油率的高低以及油品、饼粕的质量有直接的影响。
林糯糯也是第一次上手,如今没有机器,只能靠着古法方子,跟炒茶似的,去炒那些菜籽。
等菜籽炒好脱壳过后,接下来就要到了关键一步,榨油了。
没有机器,林糯糯只能采用古法榨油的方式,利用石磨来榨油。
将炒好的菜籽分批放入石磨的小孔里,再转动石磨,一次又一次,随即菜籽油也会将从石磨里缓缓流出来,落到林糯糯一早就放着盛油的大盆里。
这个步骤费时费力,林糯糯只推了一会磨,就觉得胳膊酸疼不已。
最终,榨油的这项力气活,全落到了林大山和林言的身上。
两人每天一起来就去榨油,两个人换着推磨,从早到晚,也就吃饭的时候歇息一下。
林糯糯又去买了个新石磨回来,平常没事也推一推,帮着加快进度。
饶是如此,一家人忙碌了足足将近七天的时间,才将那差不多不到五百斤的菜籽给榨完一半。
这还是因着林大山和林言力气都很大,干活干得快的缘故。
否则,磨上个十斤怕是都需要一整天呢!
并且有些油榨了过后,为了不浪费,还得进行复榨,使未被榨出的油或榨出油较少的料坯有较多的机会充分受到压榨,再将那些油给挤出来。
差不多榨了两百多斤的菜籽,林糯糯称了称,总共才五十多斤油。
一百斤菜籽,也就出二十五六斤的油。
不过放到古代来讲,这估计是最高的出油率了,毕竟没有那么先进的机器,靠纯手工榨油,损耗自然会多些。
若是榨那芝麻油、茶油之类的,那损耗怕是更大,一百斤都不一定能榨出十斤呢。
因此,林糯糯对于现在的出油率已经很满意了。
菜籽榨出来的油,清亮微黄,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奇异香味,那是属于油菜的独特味道。
李婉娘见到这菜籽油,用手指沾了点,尝了尝味道,顿时眼睛一亮。
这清油比起猪油来,少了些油腻和肉腥味,多了份蔬菜类的清香。
想必这个清油拿来炒青菜,别有一番风味。
林糯糯想的正是这个理。
那猪油吵肉菜还行,但炒素菜就显得有些腻了。
若是不放油,干巴巴的炒,就格外寡淡无味。
如今有了菜籽油,做菜也能放一些进去了,素菜也能变得更加鲜美可口。
榨出油的当天晚上,林糯糯就烧了半锅油,拿来炸串串。
蔬菜炸得金黄酥脆的,肉类腌制好过后,切成小片小片的,连腊肉和香肠都被林糯糯拿来切了些丢进去炸。
炸串出锅后表面泛着诱人金黄色,微微发焦,上面撒上辣椒粉等调味料,混上香菜,酥酥脆脆的,简直是大满足。
那用过的油也不会浪费,反正是自家吃,只炸过一次串串而已,剩下的油可以放着,分批次拿来炒菜。
李婉娘和林大山连连夸赞这油不错,就是弄起来麻烦了些。
不过想想,那猪油比肉还贵,便释然了。
谁家做饭像他们这样,如此大方的用油呢?
许多家里穷困的村民们做饭,时常舍不得放油,哪怕放,也只放一丁点猪油下去润润锅。
他们家本就不缺猪油,如今还有了这菜籽油,日子是越来越好过!
李婉娘更是感叹,她这是沾了女儿的光,她家糯糯可真是个小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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