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软,好拿捏,这就是刘老婆子对李婉娘的所有看法。
因此哪怕偷鸡被李婉娘撞个正着,刘老婆子也不慌不忙,反而言辞凿凿,一脸正色,反过来训斥李婉娘:“大山他媳妇,怎么和我说话呢?哪怕分家了,我也永远是你娘!”
李婉娘不想跟她讲理,但也不想做从前那种忍气吞声的好女人。
这半年来,林糯糯一直对李婉娘说一些现代崭新的思想。
女人应该自立自强,也不用一味依附男人。
她自己能养鱼、养鸡,就等于能养活自己,哪怕不用种田也饿不死,所以她可以不用包揽全部洗衣做饭的家务活,因为她自己也在赚钱养活自己。
一切都该公平公正的来。
她过得好,也不用卑躬屈膝去讨好别人。
反正经过林糯糯日夜熏陶,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李婉娘比之从前逆来顺受、卑微懦弱的自己相比,如今算得上是改头换面,甚至可以挺起胸膛做人了。
过上了好日子,谁还乐意当个哈巴狗一样去讨好别人?
哪怕讨好,也得看那人值不值!
像刘老婆子这种刻薄吝啬之人,怎么配让她恭恭敬敬的孝敬?
看她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不打一声就摸进家中院子,还跑进鸡圈里来,必定是不安好心。
李婉娘可没忘记,半年前看到鱼苗翻白肚皮时的痛心。
所以她没好气的出声,“你来做什么?”
李婉娘从前很怕这个婆婆。
怕她数落自己,饭没有做好、家里打理得不好、做饭油放多了、这里那里又浪费了……总之,李婉娘从前没有一天不是活在刘老婆子的挑剔和指责之下的。
但后来林糯糯告诉她,他们已经不和刘老婆子一起住了,刘老婆子看着厉害,不过是外强中干,叫得最凶的狗反而最容易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
渐渐的,李婉娘心中的恐惧也渐渐退了些下去。
如今再看刘老婆子——
一个干巴瘦瘪的小老太婆,还半佝偻着身子,苍老的不像个样子,左半边身体还不受控制的时不时抖动一下……
李婉娘本来就生得不矮,从前刚嫁到林家,刘老婆子腰杆笔直,总是仰着脑袋,用鼻孔看她,而李婉娘总是被训得唯唯诺诺,脑袋一直低着。
这让她打心底里就觉得,刘老婆子很高大,并且很吓人,不可战胜。
如今十多年过去,再看来,她似乎比刘老婆子高了一大截。
人老了本来身高就会缩水,加上刘老婆子腰背也驼了,越发显得瘦矮起来。
而李婉娘正值壮年。
她看着刘老婆子,才惊觉——啊,原来刘老婆子一直都不高,她也从不矮小,只不过是自己的心理阴影,让她觉得刘老婆子很高大可怕罢了。
人们看到高大威猛的男人总觉得不好惹,而矮小纤细的女人总想去上去欺负一通。
可见外形的威慑力确实很重要。
李婉娘已经许久没好好打量过刘老婆子了。
如今看来,分明是她的外形看起来更高大结实,她更厉害些!
心中对刘老婆子那点最后的畏惧,也在亲眼目睹了刘老婆子如今模样后烟消云散。
刘老婆子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话是越发不管用了。
一个个都开始跟她唱反调,就连最畏惧她的李婉娘,竟然也变得如此厉害起来!
她惯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如今李婉娘支棱起来,刘老婆子却不敢再恶言恶语相向了。
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是这样的,娘过来瞧瞧你们,这不,咱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见,明明住一个村里,也不来看看娘,可叫娘想坏了,还有糯糯,那丫头过完年怕是长高了不少吧?我之前远远瞧见,已经有大姑娘的风范哩……”
刘老婆子絮絮叨叨的说着。
硬得不行,那就来软的。
李婉娘向来心软,定是受不了她这般好言好语,很容易就被她忽悠,让她达成所愿。
李婉娘确实是吃软不吃硬的那茬人。
她听着刘老婆子和蔼的话,心中虽然唾弃,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些许愧疚之感。
“我想着糯糯长身体,特地挑了几个蛋带过来给她吃。”
可当刘老婆子把竹篮子递过来的时候,瞧着里头那三颗小小的鸡蛋,李婉娘差点被气得笑出声。
真是打着一手空手套白狼的好算盘呐!
那鸡蛋小个小个的,怕是大一点的蛋都舍不得拣过来。
况且,三个鸡蛋?亏她拿的出手!
哪怕是住在不远处的邻居,因着当时那块地,后面也提了七八个鸡蛋上门,那鸡蛋还都是大个头的,一颗颗白白净净的。
哪像刘老婆子抠抠搜搜带过来的这三个蛋,和野鸡蛋差不多大小,怕是挑挑选选,把家里最小的三个拿了过来。
以前林家宝每天都要吃两个蛋,这三个蛋加一起,怕是还没林家宝吃过的两个蛋大。
李婉娘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况且他们家如今自己也养了鸡,缺她这三个蛋?
李婉娘没说话,更没有接刘老婆子递过来的蛋,而是转身去了灶房,提出来一个小篮子。
篮子里铺着干草,上面放着五六个鸡蛋,圆圆滚滚的,都还很大个,一个当刘老婆子带过来的三个!
“娘,我们自己家的鸡也下蛋,你带来的蛋你留着自己吃吧。”
家里的鸡喂养得好,羽毛都油光水滑的,格外光亮,下出来的蛋一个个更是硕大无比,都快要赶上那鸭蛋鹅蛋了呢!
其实土鸡蛋本就生得小,刘老婆子挑过来的蛋更是小之又小。
林糯糯家里的兔子和鸡,还有鱼都长得又大又肥,其实养的方法和村里人没什么两样,主要是因为那灵泉水的功效。
连带着后山那两亩地,长出来的油菜花都比别人地里的更高更壮,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长得格外鲜活茂盛。
李婉娘和林大山还时常感慨,他们这是家里风水好,养人也养物。
殊不知,这全是灵泉水的功劳。
林糯糯早就发现其中端倪,但她肯定不会同别人说,只会跟着家里人说,是因为他们运气好,有福报。
这么大的鸡蛋,落到刘老婆子眼里,惊叹不已,同时心里不可避免的生出一股嫉妒眼红的心情。
她们家的鸡养的也不错,但只是偶尔,那鸡才下一颗大蛋,凭什么李婉娘养的鸡,下的蛋个个都这么大?
林糯糯不太爱吃鸡蛋,早餐基本不吃水煮蛋的。
李婉娘和林大山只是偶尔吃水煮蛋,那几只母鸡很争气,基本每天都下一个。
因着林糯糯不吃水煮蛋,李婉娘就用野葱煎蛋,做了给林糯糯吃。
但他们吃的速度赶不上鸡下的,偶尔早上还不吃蛋,因此这蛋总有几个剩余。
刘老婆子看着那硕大的鸡蛋,眼红得不得了。
再看那长得肥肥壮壮的一只只鸡,更是眼馋不已。
不仅蛋比别人家大,那鸡也更肥。
想着林糯糯家有这么多好东西,刘老婆子也不客气了,理直气壮道:
“大山他媳妇,娘最近家里许久没沾荤腥了,瞧着你家里养了这么多牲畜,要不一样给娘提两只回去?反正你们也吃不完,要是能再提两尾鱼给我,就更好了!”
刘老婆子才不管什么脸皮的,脸皮能有吃肉重要?
为着紧到林大江和林家宝吃肉,还要给林大江买酒,刘老婆子平常都勒紧裤腰带过活的,如今有肥羊可以薅,她自然不惧豁出去这张老脸。
李婉娘抿着唇,心里窝火。
别的还好,一提那鱼,她就止不住的来气。
谁家兄弟会因为嫉恨,而去毒死亲弟弟家养的鱼呢?
实在是可恶至极!
比那些贼娃子还要令人作呕。
贼娃子起码只是偷鸡摸狗的,不会赶尽杀绝。
林大江却做得如此绝。
李婉娘从前还觉得,糯糯下手狠了。
如今看来,她做得还不够。
就该直接让林大江断腿,再也站不起来,他怕是才能老实!
偶尔分刘老婆子一碗肉,李婉娘是没什么异议的。
可要是白白给她几只兔子和鸡,还要送上鱼,她是万万不乐意的。
那鱼才养了半年,长得快的勉勉强强可以出塘来吃,那也没几条。
她们自家人隔三差五还要找些能吃的出来吃呢,哪有多余的鱼给旁人。
还张口就是两条,真不害臊!
那邻家大姐的孩子馋鱼了,都是提了些蛋和菌子来换的,末了还千恩万谢的。
李婉娘宁愿免费送鱼给那邻家大姐,也不愿意给鱼给刘老婆子。
见李婉娘不吭声,刘老婆子急了。
奇了怪了,这李婉娘不但性子变厉害了,这人的脾气也开始奇怪了,看样子,是软硬不吃了!
刘老婆子决定打感情牌。
她抹了抹眼角,那泪是说来就来。
“婉娘啊,你也是知道最近你大哥家的情况的,刘翠莲那个贱蹄子卷钱跑了,要不是娘还有些积蓄,怕是我们一家早都饿死了,还有家宝……他还那么小,还没去学堂念书呢,从前他再霸道,也是因为他小,还不懂事,他还是个孩子啊,你忍心看他饿死吗?”
刘老婆子抹着眼泪,老泪纵横,模样看起来的确很可怜。
李婉娘心下微微动容。
可她一提到林家宝,李婉娘就想起,这几个月,林糯糯时不时在自己耳边说得,过往林家宝是如何如何欺负她,刘老婆子又是如何如何偏心的,听得她是痛心不已。
这也是林糯糯的高明之处。
她知道林大山和李婉娘都是心地纯善之人,哪怕被欺负,有人骑到他们脖子上,甚至站到他们头上拉屎,可若是往后那人落难了,他们依旧会唏嘘,不会再去怨恨对方。
而刘老婆子身份更是特殊,她毕竟是林大山的亲娘,保不准她一卖惨,夫妇两人又会心软。
所以林糯糯时不时就把林丫丫被欺负的过往拿出来说。
也没刻意隐瞒,也没夸大事实,只是有什么说什么。
日积月累的影响下来,加上她刻意的引导和心理暗示,哪怕刘老婆子日后卖惨,夫妇两人也会第一时间想到受苦的林丫丫,以及从前活得卑微懦弱的自己。
两种情绪来回拉扯,林糯糯不信他们还能当软包子,被刘老婆子任意搓扁揉圆。
林糯糯的战术很成功。
李婉娘也成功支棱了起来。
她对刘老婆子的卖惨无动于衷,硬邦邦道:“这些同我们没关系,林大江有手有脚有力气,活得起,若是愿意辛苦一点,不说天天吃肉,两天吃一次还是可以的。”
话音一转,她又道:“我们家日子也过得节省,我也要省银子,到时候送糯糯去学堂读书,家里没有闲钱的。”
李婉娘早有这个打算。
那些富庶人家,孩子不过七八岁就送去开蒙了,晚一点点的九岁十岁也该去了。
如今家里有了钱,她也想送林糯糯去学。
别的不说,能多认两个字总是好的,不过这只是她的打算,若是林糯糯不愿,她也不会强求。
她只愿林糯糯一生平安顺遂,开开心心的便足够了。
李婉娘这话,在刘老婆子听来简直是晴天霹雳。
送去学堂?
一个女孩?
这不是浪费钱嘛!
虽然学堂里也有女孩,可那是少之又少,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还要教个知书达礼的女儿出来不成?
那束脩费,外加笔墨纸砚的钱,可老贵了!
那可比肉还要金贵,送去学堂,一年少说要花个十两银子!
村里许多人家,一月不过花几百文,一年下来,可能都挣不到十两银子。
这上学堂颇为烧钱,因此村里除了个别有钱人家,没见过谁家送孩子去上学的。
可现在李婉娘竟然要送一个赔钱货去学堂?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
但看着李婉娘坚定的眼神,刘老婆子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既然他们有这个钱,那么多付一份束脩费也没问题的吧?
刘老婆子的心思又活跃起来。
她一直在抠抠搜搜攒银子,就等着把林家宝送去学堂认认字。
哪怕如今知道,林家宝不是她的亲孙子,但想到他的身份,刘老婆子还是待他如初。
若是她能送林家宝去上学,日后林家宝被认回家,也不会忘了他阿奶对她的好是不是?
刘老婆子还指望着林家宝给她养老呢。
她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起李婉娘来。
“婉娘啊,要我说,不如一并送咱们家宝也去上学,将来他学有所成,指不定还能考个秀才哩。糯糯不过是个女孩子家家,能学明白什么呀!况且女儿再好,终有一天也会嫁人,所谓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日后若想有人给你们养老送终,还得指望家宝,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婉娘听得冷笑连连,她可不爱听这种话。
别的不说,如今家里有这一切,全是靠林糯糯的福气。
李婉娘还觉得,女儿比儿子更好哩。
若是养出林家宝那么个混世小魔王,她怕是要整日以泪洗面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刘老婆子竟然也敢说出这种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且不说以林家宝那愚笨的脑袋,能不能开窍,就算开窍了,他能好好学?
哪怕好好学,也不一定能考中功名,别说秀才了,她看怕是连童生都难。
那秀才真要那么好考,镇子上那些读书人何愁穷困潦倒的,从少年时期,一连考了几十年,直到白发苍苍了,却还是个童生?
镇子上不过两家学堂,其中一家的教书先生本来是个老童生。
那老童生也是一连考了三十年,前几年才考中秀才的。
当时老秀才差点都乐得发疯,在街上衣不蔽体的狂奔,胡言谵语的,若不是后面被大夫救了回来,怕是要成失心疯。
人家考了三十年,才得了秀才功名。
就林家宝那天天不是吃就是欺负人的猪脑子,还想考秀才?
李婉娘听得心里烦闷,刘老婆子还在贬低林糯糯学不明白。
要她看,她家糯糯是顶顶聪明,比任何一个大人和小孩都要聪明!
那小脑瓜子里有无数奇思妙想的,多半是菩萨梦中指点,让她开了智。
总之,李婉娘如今就是个女儿宝,觉得林糯糯哪哪都行。
至于林家宝?呿,已经一眼能看到他老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婉娘脸色更加难看,直接准备将人扫地出门。
“回去吧,我还要准备晚饭,等着糯糯回来吃呢。”李婉娘冷冰冰的下了逐客令。
刘老婆子看李婉娘油盐不进的,心里暗自着急。
她什么都没捞着,让她现在回去,如何甘心?
又听李婉娘提起林糯糯,刘老婆子嘴里嘟囔着:“回来?被官府的人带走了,回不回得来那可说不准!”
李婉娘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准别人说林糯糯半句不好。
听刘老婆子这么一说,她当即把手里的东西一甩,横眉冷眼的等着刘老婆子。
刘老婆子被她突然发怒给吓了一跳,身体哆嗦了一下。
老实人从不发火,偶尔发起火来,还怪吓人的。
刘老婆子不死心,正要开口再说什么,院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原来是林大山和林言提着两尾大肥鱼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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